勸誡狂生

臥虎山人在田白岩家扶乩求神,大家都燒香拜禱。唯獨一個狂傲的書生斜坐在几案上說:「走江湖的練熟了手法,不過戲弄觀眾而已,哪有真仙天天聽人使喚的?」隨即,乩詩一首在壇上,詩寫道:「鳲鵩驚秋不住啼,章台回首柳萋萋。花開有約腸空斷,雲散無蹤夢亦迷。小立偷彈金屈戌,半酣笑勸玉東西。琵琶還似當年否?為問潯陽估客妻。」狂生看後大驚,禁不住屈膝下拜。

原來,這首詩是他幾天前,偷偷地寄給過去的妓女的,沒有留存底稿。臥虎山人又下判詞道:「這首詩幸虧沒有寄到,寄到的話,將又出第二個風流公子步飛煙了。這個女子既然已經從良,你這樣做就是勾引良家婦女。白居易只是偶然寫一首情詩以寄託哀思,你卻來真的。風流佳話太多是進地獄的根源。昨天,偶然看見陰官記錄籍冊,所以我抄了下來。孽海無邊,回頭是岸,山人多嘴,實是出於一番苦心,先生不要怪我多嘴吧!」狂生呆立几案旁,面無人色。後來過了一年多就死了。

我見過的扶乩者,只有這位不談吉凶禍福,而喜歡勸人改過向善,幾乎是靈鬼中耿直之正人君子吧!先父姚安公一直討厭不正之祭祀,唯有遇到這種神仙,則一定恭敬的作揖,說:「像這樣的端方嚴正,即便是鬼也應當尊重

【原文】

臥虎山人降乩于田白岩家,眾焚香拜禱。一狂生獨倚幾斜坐,曰:「江湖游士,練熟手法為戲耳。豈有神仙日日聽人呼喚?」乩即書下壇詩曰:「鶗鴃驚秋不住啼,章台回首柳萋萋。花開有約腸空斷,雲散無蹤夢亦迷。小立偷彈金屈戍,半酣笑勸玉東西。琵琶還似當年否?為問潯陽估客妻。」狂生大駭,不覺屈膝。蓋其數日前密寄舊妓之作,未經存稿者也。仙又判曰:「此箋幸未達,達則又作步非煙矣。此婦既已從良,即是窺人閨閣。香山居士偶作寓言,君乃見諸實事耶?大凡風流佳話,多是地獄根苗。昨見冥官錄籍,故吾得記之。業海洪波,回頭是岸。山人饒舌,實具苦心,先生勿訝多言也。」狂生鵠立案旁,殆無人色。後歲餘,即下世。餘所見乩者,惟此仙不談休咎,而好規人過。殆靈鬼之耿介者耶!

先姚安公素惡淫祀,惟遇此仙必長揖曰:「如此方嚴,即鬼亦當敬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四 灤陽消夏錄四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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狐友說夢

王半仙曾經拜訪他的狐友,狐友笑著歡迎說:「君昨夜做夢,到了範住家,竟歡快到那種程度!」範住是邑中的名妓,王半仙回憶,確有此夢。問狐友何以知道,狐友說:「人秉陽氣而生,陽氣好上升,常冒出頭頂。睡著的時候精神凝聚在心中,靈光與陽氣互相映照,像鏡子映照影相一樣。夢從心中生出來,影相就在陽氣中顯示出來了,來往活動,出現消失等各種現象,都能倏忽變成一二寸高的小人形狀,像圖畫,像戲劇,像蟲在蠕動似的。即使是不可告人的心底秘事,也會百態畢露,鬼神都能看得清清楚楚,狐中通靈性者也能看得見,只是聽不到說話聲而已。昨晚偶然路過君家,恰好觀賞了君的美夢。」

狐友又說:「心中的善惡,也表現在陽氣中。產生一個善念,陽氣中射出一線烈火;產生一個惡念,陽氣中噴出一線濃煙。濃煙罩頭,頂端如果是還有一絲光亮,表明此人是畜生道中的人;若連一絲光亮也沒有,表明此人是泥犁地獄中的人。」王半仙問:「惡人濃煙罩頭,夢影還怎麼能夠出現呢?」狐友說:「人心本來是善良的,被惡念所遮蔽。睡時一念不生,良心還其本來面貌,陽氣仍然是光明的。就是惡人剛睡醒時,惡念還沒興起來,光明也還是存在的。惡念越起就越昏暗,惡念全部興作起來,就全部昏暗了。君不讀書不知此理,可去試問一下秀才,孟子所說的夜氣就是指此。」王半仙惶恐地說:「鬼神的鑒察,竟到達了人的夢中!」

【原文】

王半仙嘗訪其狐友,狐迎笑曰:「君昨夜夢至範家住,歡娛乃爾。」範住者,邑之名妓也。王回憶實有是夢,問何以知。曰:「人秉陽氣以生,陽氣上升,恒發越於頂。睡則神聚于心,靈光與陽氣相映,如鏡取影。夢生於心,其影皆現于陽氣中,往來生滅,倏忽變形一二寸小人,如畫圖,如戲劇,如蟲之蠕動。即不可告人之事,亦百態畢露,鬼神皆得而見之,狐之通靈者亦得見之,但不聞其語耳。昨偶過君家,是以見君之夢。」又曰:「心之善惡,亦現于陽氣中。生一善念,則氣中一線如烈焰;生一惡念,則氣中一線如濃煙。濃煙冪首,尚有一線之光,是畜生道中人。並一線之光而無之,是泥犁獄中人矣。」王問:「惡人濃煙冪首,其夢影何由複見?」曰:「人心本善,惡念蔽之。睡時一念不生,則此心還其本體,陽氣仍自光明。即其初醒時,念尚未起,光明亦尚在。念漸起,則漸昏。念全起,則全昏矣。君不讀書,試向秀才問之,孟子所謂夜氣,即此是也。」王悚然曰:「鬼神鑒察,乃及於夢寐之中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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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念之善,解脫鬼趣

何勵菴先生又說:有朋友姓嚴,到西山深處掃墓回來,夜長晝短,很快就天色入暮了。怕中途遇上老虎,在歸途上拼命地奔跑,途中望見山腰間有一座破廟,急急奔進去,當時天已黑盡,聽到牆角有人說話:「這裏不是人待的地方,你趕快走吧!」嚴某心裏毛毛的,問那人為什麼坐在這種黑角落裏?他說:「我實在是吊死鬼,是在這裏找替身的!」嚴某聽了之後,毛骨悚然。但是他想一想又說:「我與其冒著被虎咬的危險,寧願被鬼害死算了,那——我們就共宿一宿吧!」鬼說:「那你不走也可以。可是陰陽兩條路,你既受不了陰氣的侵襲,我也受不了陽氣的爍炙,我們都會渾身難受不安,我們各占一角,不要接近好了。」

接著,嚴某問他等著找替身的緣故,鬼說:「上天有好生之德,不希望人們自殺,譬如忠臣殉國,烈女殉夫,雖然是橫死夭壽,但和壽終正寢是一樣,不必找替身。至於那些被環境所逼迫,窮途末路,更無求生可能的人。可憐他們情非得已,也讓他們逕自投胎;同時,仍然按他生平所作,依善惡受報,也不必找替身。另外倘若有一線生機,或者為了一點小事想不開,或遇事拖累別人,呈發暴戾之氣,輕率地投繯自縊,就違背上天好生之德了。所以一定要使他等著找替身,表示對那些輕視生命的人一種懲罰。因此,把他們幽囚在陰暗之處,經常是百年歲月……。」

又問:「是不是有誘人做替身這回事呢?」

鬼說:「這種事我是不忍心做的。凡是一個人自縊,是為保全節義而死的,他的靈魂從頭頂上升,他的死亡過程也快。為了嫉妒、含忿而死的,靈魂從胸口以下下降,死亡的過程就很遲。在未氣絕的時候,所有的血管內血液都會倒流,肌肉和皮膚仿佛一寸一寸地割裂,痛似淩遲,肺、肝、腸胃裏,如同烈火燒烤,無法忍受。像這樣經過十幾個小時,形體與靈魂才分離。想到這樣劇烈痛苦之事,當我看到想要自縊的人,即阻止他不要做這種傻事,快迷途知返,怎麼肯設下陷阱誘他去做替身呢?」

嚴某又說:「你存這種念頭,一定會升到天道為神的。」

鬼說:「這種事我是不敢去妄想,只有專心念佛、發露懺悔,期求佛陀接引罷了!」

片刻之後,天已將明,再問已沒有回聲,再細看也看不到人影。後來嚴某每次上墳,一定攜帶飯食和紙錢去祭他。同時,也總是有旋風在左右卷來卷去。過了一年,旋風沒有了,心裏想:一定是他因為「一念的善心」,已解脫鬼道了。

【原文】

勵庵先生又雲:有友聶姓,往西山深處上墓返。天寒日短,翳然已暮。畏有虎患,竭蹶力行,望見破廟在山腹,急奔入。時已曛黑,聞牆隅人語曰:「此非人境,檀越可速去。」心知是僧,問:「師何在此闇坐?」曰:「佛家無誑語,身實縊鬼,在此待替。」聶毛骨悚栗,既而曰:「與死於虎,無甯死於鬼。吾與師共宿矣。」鬼曰:「不去亦可。但幽明異路,君不勝陰氣之侵,我不勝陽氣之爍,均刺促不安耳。各占一隅,毋相近可也。」聶遙問待替之故。鬼曰:「上帝好生,不欲人自戕其命。如忠臣盡節,烈女完貞,是雖橫夭,與正命無異,不必待替。其情迫勢窮,更無求生之路者,閔其事非得已,亦付輪轉,仍核計生平,依善惡受報,亦不必待替。倘有一線可生,或小忿不忍,或藉以累人,逞其戾氣,率爾投繯,則大拂天地生物之心,故必使待替以示罰。所以幽囚沉滯,動至百年也。」問:「不有誘人相替者乎?」鬼曰:「吾不忍也。凡人就縊,為節義死者,魂自頂上升。其死速。為忿嫉死者,魂自心下降,其死遲。未絕之頃,百脈倒湧,肌膚皆寸寸欲裂,痛如臠割,胸膈腸胃中如烈焰燔燒,不可忍受。如是十許刻,形神乃離。思是楚毒,見縊者方阻之速返,肯相誘乎?」聶曰:「師存是念,自必生天。」鬼曰:「是不敢望,惟一意念佛,冀懺悔耳。」俄天欲曙,問之不言,諦視亦無所見。後聶每上墓,必攜飲食紙錢祭之,輒有旋風繞左右。一歲,旋風不至,意其一念之善,已解脫鬼趣矣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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魂隨骨返

何勵庵先生說:十三、四歲時他因父親罷官隨著回京。由於人多船窄,他把席子鋪在大箱子上睡覺。夜裏覺得有一隻手壓住他,手掌冰涼,這樣壓了好久才醒來。以後夜夜如此,說是氣虛,但吃過藥,也不管用,可是上了岸就好了。後來知道這個箱子是僕人的。臨走時,僕人偷偷地把母親的棺材和屍體燒了,用衣服包了遺骨,藏在箱子裏。也許因為人睡在大箱子上,鬼魂壓得不得安寧,所以出現怪異之事。照這樣說,外鄉的遊魂能隨遺骨回家的說法,相信應該是真的。

【原文】

何勵庵先生言:十三四時,隨父罷官還京師。人多舟狹,遂布席於巨箱上寢。夜分,覺有一掌捫之,其冷如冰,魘良久乃醒。後夜夜皆然,謂是神虛,服藥亦無效。至登陸乃己。後知箱乃其仆物。仆母卒於官署,厝郊外,臨行陰焚其柩,而以衣包骨匿箱中。當由人眠其上,魂不得安,故作是變怪也,然則旅魂隨骨返,信有之矣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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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義之祀

甲見乙的妻子漂亮,很喜愛,便告訴了丙。丙說:「她丈夫很粗魯,可以想法子。你若不吝惜錢,我可以為你辦這件事。」於是找了一個同邑的浪蕩子,用金錢買通了他,囑咐他:「你在白天偷偷地藏到乙家裏,然後故意被乙發現。待被捉住後,你承認是想偷東西。大白天不是偷盜的時候,而且你的神情衣服也沒有偷盜的跡象,那麼必定懷疑有姦情,但你不要承認。等官府再次審問後再承認,按罪不過是戴枷吃板子。我會想辦法使這個案子不了了之,你不會吃苦的。」這個浪蕩子按丙吩咐的去做,最後果然不了了之。然而,乙竟把妻子休了。丙怕乙後悔,便教妻方家告乙,而丙又偷偷地賄賂證人等,使妻方敗訴。妻方惱恨,便把女兒又嫁了出去。乙也惱恨,聽任前妻嫁給了甲。甲花大價錢把乙妻買來當妾。丙又教浪蕩子反過來咬甲,揭發他的陰謀,而教甲花錢免災。算起來,丙前後獲得了千兩銀子。

這時,丙聽說家廟舉行祭祀,便打算準備祭祀所需用具,打算去祈禱福壽。在這前一天晚上,廟祝夢見神說:「他準備了豐盛的儀禮祭祀我,錢從哪兒來的?明天他來,不要叫他入廟。不合禮儀的祭祀,鬼神尚且不接受,何況是不合道義的祭祀!」丙來到後,廟祝說了神的話,不讓他進廟。丙發怒不信。剛走到臺階,抬東西的人都摔倒了,準備的器具也都摔壞了。丙這才惶恐地回去了。

過了一年多,甲死了,那個浪蕩子因是同謀,所以時常來丙家,趁機誘拐他的女兒逃了。丙惱恨病死,丙妻帶著家產改嫁了。他女兒到了德州被人審出姦情,便由官府遣送回原籍,打了一頓板子後,由官府發落。當時丙的陰謀已敗露,乙痛恨極了,便賣了家產把丙女買了來,讓她陪自己三夜,又轉賣給了別人。有人說,丙死時,乙還沒有娶妻,丙妻便嫁了他。這不過是快人心的說法,沒有這事。那個浪蕩子後來當了乞丐,丙女淪落為娼妓,這倒是確實的。

【原文】

甲見乙婦而豔之,語於丙。丙曰:「其夫粗悍,可圖也。如不吝揮金,吾能為君了此事。」乃擇邑子冶蕩者,餌以金而囑之曰:「爾白晝潛匿乙家,而故使乙聞。待就執,則自承欲盜。白晝非盜時,爾容貌衣服無盜狀,必疑奸,勿承也。官再鞫而後承,罪不過枷杖。當設策使不竟其獄,無所苦也。」邑子如所教,獄果不竟。然乙竟出其婦。丙慮其悔,教婦家訟乙,又陰賂證佐,使不勝。乃恚而別嫁其女。乙亦決絕,聽其嫁。甲重價買為妾。丙又教邑子反噬甲,發其陰謀,而教甲賂息。計前後乾沒千金矣。適聞家廟社會,力修供具賽神,將以祈福。先一夕,廟祝夢神曰:「某金自何來?乃盛儀以饗我。明日來,慎勿令入廟。非禮之祀,鬼神且不受,況非義之祀乎?」丙至,廟祝以神語拒之。怒弗信,甫至階,舁者顛蹶,供具悉毀,乃悚然返。後歲餘,甲死。邑子以同謀之故,時往來丙家,因誘其女逃去。丙亦氣結死。婦攜資改適。女至德州,人詰得奸狀,牒送回藉,杖而官賣。時丙奸已露,乙憾甚,乃鬻產贖得女,使薦枕三夕,而轉售於人。或曰,丙死時,乙尚未娶,丙婦因嫁焉。此故為快心之談,無是事也。邑子後為丐,女流落為娼,則實有之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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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白太明

貢生張晴嵐說:有一寺廟的藏經閣住著狐狸,和尚大多住在閣下。一天熱得難受,有個雲遊和尚嫌下面吵雜,便搬到上面住。和尚們忽然聽梁上的狐狸說:「各位暫時各回自己的住所,我的親屬不少,要移居閣下。」和尚們便問他長期住上面,為何忽然要下來住?狐狸說:「和尚住在這兒。」和尚們問他躲避和尚幹啥?狐狸說:「和尚是佛門弟子,我怎敢不回避?」和尚們又問:「我們不也是和尚嗎?」狐狸不回答了。和尚們堅持問到底,狐狸才說:「你們自以為是和尚,我還能說什麼呢?」

我堂兄懋園聽了這事,說:「這狐狸黑白分明,他也可使儒、道、佛三教之人深深地自省啊!」

【原文】

張明經晴嵐言:一寺藏經閣上有狐居,諸僧多棲止閣下。一日,天酷暑,有打包僧厭其囂雜,徑移坐具住閣上。諸僧忽聞梁上狐語曰:「大眾且各歸房,我眷屬不少,將移住閣下。」僧問:「久居閣上,何忽又欲據此?」曰:「和尚在彼。」問:「汝避和尚耶?」曰:「和尚佛子,安敢不避?」又問:「我輩非和尚耶?」狐不答。固問之,曰:「汝輩自以為和尚,我複何言!」從兄懋園聞之曰:「此狐黑白太明,然亦可使三教中人,各發深省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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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大免難

齊大是獻縣的一個非常厲害的強盜。他曾與一夥強盜進行搶劫,其中一盜見被劫人家的婦人很美,就想強行汙辱。他首先用刀威脅,婦人誓死不從。便反呼另外兩盜一左一右,挾住婦人。齊大正在房上瞭望看莊,聞聽屋內婦人呼號,立即從屋脊上飛躍而下,挺刃衝入屋中,厲聲喝叱:「誰敢這麼幹,有他沒有我!」氣勢洶洶地要打鬥,目光如同餓虎。在這間不容髮的危急極點,婦人竟靠突然出現的齊大,免除了一場災難。後來,群盜全部被捕,並肩遭到誅殺,唯有齊大漏網,始終沒有被捕獲。

據群盜說,官兵搜捕的時候,齊大實際上就藏伏在馬槽底下,據負責搜捕的官兵說,他們在馬槽附近往來搜查了好幾遍,只看見槽下有一捆腐朽的竹竿,大約有十幾根,積滿了塵土污穢,似乎是放置了多年,從來沒人動過。

【原文】

齊大,獻縣巨盜也。嘗與眾行劫,一盜見其婦美,逼汙之。刃脅不從,反接其手,縛於凳,已褫下衣,呼兩盜左右挾其足矣。齊大方看莊(盜語謂屋上瞭望以防救者為看莊),聞婦呼號,自屋脊躍下,挺刃突入曰:「誰敢如是,吾不與俱生。」洶洶欲鬥,目光如餓虎。間不容髮之頃,竟賴以免。後群盜並就捕駢誅,惟齊大終不能戈獲。群盜雲,官來捕時,齊大實伏馬槽下。兵役皆雲:往來搜數過,惟見槽下朽竹一束,約十餘竿,積塵污穢,似棄置多年者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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臥虎山人

(一)

紀曉嵐說:有位扶乩降仙的人,從江南來。他所請下來的神仙自稱「臥虎山人」,不預測吉凶,只與人唱詩和詞,也能作畫。說到畫也不過幾筆蘭竹,具備形體就算成畫。至於詩,卻是清淺不俗的,我曾親見該仙臨壇時所作的一首絕句:「愛殺嫣紅映水開,小停白鶴一徘徊。花神怪我衣襟綠,才藉莓苔穩睡來」。又作詠舟詩,限車字;作詠車詩,限舟字。二詩寫道:「淺水潺潺二尺餘,輕舟來往興何如?回頭岸上春泥滑,愁殺疲牛薄笨車」;「小車轣轆駕烏牛,載酒聊為陌上游。莫羨王孫金勒馬,雙輪徐轉穩如舟」。而其它詩大都類此。

有人問他的姓名,則回答說:「世外之人,何必要留下姓名?如果一定要追問,那就只有胡編一個來應付了」。有甲、乙二人向這位江南扶乩降仙者學得降仙之符,也能請來該仙,但寫出的字大多不可辨認,這是由於扶乩人的手還不熟練造成的。一天,乙焚燒了降仙符,但仙卻沒有降臨。過了幾天再焚符召請,仍然沒來。

後來,該仙降臨到甲家,甲問乙召不降的緣故。乩仙的判文說:「人生在世,『孝悌』二字是做人的根本!孝悌方面有了慚愧,就不可以做人了。乙這個人近來與自己的兄長分家產,隱匿了千金。又詭言父親有筆遺債,當由兄弟共同償還,實際上,是要把兄長償還的部分據為己有。我雖然在世外閒遊,不干預人事,但從道義上講,是不能與這種人有任何瓜葛的。請轉告我的意思,以後不要再褻瀆我了!」又給甲出示判文說:「你最近獲得新鮮水果,分給每個兒女讓他們吃,唯獨忘了給你孤侄,使他哭泣了一整晚。雖非故意,但也是平時歧視造成的。如果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,我也不會到你這裏來」。

先父姚安公說:「我見到他的詩詞,認為他是一個靈鬼;但觀此議論,似乎竟是神仙」。

(二)

臥虎山人在田白岩家扶乩求神,大家都燒香拜禱。唯獨一個狂傲的書生斜坐在几案上說:「走江湖的練熟了手法,不過戲弄觀眾而已,哪有真仙天天聽憑人使喚的?」隨即,乩仙降詩一首在壇上,詩寫道:「鳲鵩驚秋不住啼,章台回首柳萋萋。花開有約腸空斷,雲散無蹤夢亦迷。小立偷彈金屈戌,半酣笑勸玉東西。琵琶還似當年否?為問潯陽估客妻」。狂生看後大驚,禁不住屈膝下拜。

原來,這首詩是他幾天前,偷偷寄給過去相好的妓女,沒有留存底稿。臥虎山人又下判詞道:「這首詩幸虧沒有寄到,寄到的話,將又出第二個風流公子步飛煙了。這個女子既然已經從良,你這樣做就是勾引良家婦女。白居易只是偶然寫一首情詩以寄託哀思,你卻來真的。風流佳話太多是墜入地獄的根源。昨天,偶然看見陰官記錄籍冊,所以我抄了下來。孽海無邊,回頭是岸,山人多嘴,實是出於一番苦心,先生不要怪我多嘴吧!」狂生呆立几案旁,面無人色。後來過了一年多就死了。

我見過的扶乩者,只有這位不談吉凶禍福,而喜歡勸人改過向善,幾乎是靈鬼中耿直之正人君子吧!先父姚安公一直討厭不正之祭祀,唯有遇到這種神仙,則一定恭敬的作揖,說:「像這般的端方嚴正,即使是鬼也應當尊重

【原文】

(一)

有扶乩者,自江南來。其仙自稱臥虎山人,不言休咎,惟與人唱和詩詞,亦能作畫。畫不過蘭竹數筆,具體而已。其詩清淺而不俗。嘗面見下壇一絕雲:「愛殺嫣紅映水開,小停白鶴一徘徊。花神怪我衣襟綠,才藉莓苔穩睡來」。又詠舟,限車字。詠車,限舟字。曰:「淺水潺潺二尺餘,輕舟來往興何如?回頭岸上春泥滑,愁殺疲牛薄笨車」。「小車轣轆駕烏牛,載酒聊為陌上游。莫羨王孫金勒馬,雙輪徐轉穩如舟」。其餘大都類此。問其姓字,則曰:「世外之人,何必留名。必欲相迫,自有杜撰應名而已」。甲與乙共學其符,召之亦至,然字多不可辨,扶乩者手不習也。一日,乙焚符,仙竟不降。越數日再召,仍不降。後乃降於甲家,甲叩乙召不降之故。仙判曰:「人生以孝悌為本,二者有慚,則不可以為人。此君近與兄析產,隱匿千金;又詭言其父有宿逋,當兄弟共償,實掩兄所償為己有。吾雖方外閑身,不預人事,然義不許此等人作緣。煩轉道意,後毋相瀆」。又判示甲曰:「君近得新果,遍食兒女,而獨忘孤侄,竟綴泣競夕。雖是無心,要由於意有歧視。後若再爾,吾亦不來矣」。先姚安公曰:「吾見其詩詞,謂是靈鬼;觀此議論,似竟是仙」。

(二)

臥虎山人降乩于田白岩家,眾焚香拜禱。一狂生獨倚幾斜坐,曰:「江湖游士,練熟手法為戲耳。豈有神仙日日聽人呼喚?」乩即書下壇詩曰:「鶗鴃驚秋不住啼,章台回首柳萋萋。花開有約腸空斷,雲散無蹤夢亦迷。小立偷彈金屈戍,半酣笑勸玉東西。琵琶還似當年否?為問潯陽估客妻」。狂生大駭,不覺屈膝。蓋其數日前密寄舊妓之作,未經存稿者也。仙又判曰:「此箋幸未達,達則又作步非煙矣。此婦既已從良,即是窺人閨閣。香山居士偶作寓言,君乃見諸實事耶?大凡風流佳話,多是地獄根苗。昨見冥官錄籍,故吾得記之。業海洪波,回頭是岸。山人饒舌,實具苦心,先生勿訝多言也」。狂生鵠立案旁,殆無人色。後歲餘,即下世。餘所見乩者,惟此仙不談休咎,而好規人過。殆靈鬼之耿介者耶!

先姚安公素惡淫祀,惟遇此仙必長揖曰:「如此方嚴,即鬼亦當敬」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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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閹傳說

明代宦官魏忠賢的滔天罪行,史無前例。有人說,他知道自己必將垮臺,因此偷偷養了條騾子,騾子一天能走七百里,以備逃跑時用;他還暗中馴養了一個和自己極端相似的人,作為替身。後來在阜城尤家店,他果然用替身救了自己的命。

我認為這純屬捏造。從天道來說,如果在天有靈,老天有眼,絕不會饒恕他;從人事來說,魏忠賢亂世八年,天下何人不認識他?假使他藏在舊黨家,舊友也會看不慣他的小人之為,也會捉了他獻出來。又假如他藏於荒僻之處,在農夫牧民的眼中,一個宦官,口音腔調相貌生活與眾不同,必然引起他人的注意,用不了幾天,保證附近皆知,走露風聲。假如他遠逃到國界之外,像嚴世蕃私通日本,仇鸞私通俺答,而他則沒有這樣。有高山深海的阻隔,又有關塞的防守,他也插翅難逃。過去傳說建文帝逃了,後世尚且流傳著疑問。但是建文帝沒聽說有過錯,且人心未去,那些舊臣遺老,還懷有對故主的思念。燕王依仗武力篡位,屠殺忠良,這是天下人所不能接受的,因此幫助建文帝逃命,於理可通。魏忠賢罪惡滔天,流毒四海,人人都想捉到他痛打一番,始才甘心。當時離明代滅亡還有十五年。他在這長長的十五年中,怎麼藏得住呢?所以,他私自逃走的說法,我絕不相信。

文安人王嶽芳說:「乾隆初年,縣學裏忽然雷聲轟轟,圍繞文廟。閃電噴光,像一條條赤練繞天。閃電十多次進了殿門又出來了。訓導王著起說:『這裏必有反常之事。』他冒雨進文廟一看,發現一隻大蜈蚣,趴在先師孔子的神位上,把大蜈蚣夾出來扔在臺階前,霹靂一聲,蜈蚣劈死而天轉晴。查驗蜈蚣的背上,有『魏忠賢』三個紅字。」這個說法,我倒是相信的。

【原文】

明魏忠賢之惡,史冊所未睹也。或言其事必敗,陰蓄一騾,日行七百里,以備逋逃;陰蓄一貌類己者,以備代死。後在阜城尤家店,竟用是私遁去。

餘謂此無稽之談也。以天道論之,苟神理不誣,忠賢斷無倖免理。以人事論之,忠賢擅政七年,何人不識?使竄伏舊黨之家,小人之交,勢敗則離,有縛獻而己矣。使潛匿荒僻之地,則耕牧之中,突來閹宦,異言異貌,駭視驚聽,不三日必敗。使遠遁于封域之外,則嚴世蕃嘗通日本,仇鸞嘗交諳達,忠賢無是也。山海阻深,關津隔絕,去又將何往?昔建文行遁,後世方且傳疑。然建文失德無聞,人心未去,舊臣遺老,猶有故主之思。燕王稱戈篡位,屠戮忠良,又天下之所不與。遞相容隱,理或有之。忠賢虐焰熏天,毒流四海,人人欲得而甘心。是時距明亡尚十五年,此十五年中,安得深藏不露乎?故私遁之說,餘斷不謂然。

文安王嶽芳曰:「乾隆初,縣學中忽雷霆擊格,旋繞文廟,電光激射,如掣赤練,入殿門複返者十餘度。訓導王著起曰,是必有異。冒雨入視,見大蜈蚣伏先師神位上。鉗出擲階前。霹靂一聲,蜈蚣死而天霽。驗其背上,有朱書魏忠賢字。」是說也,餘則信之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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泥古敗事

劉羽沖,不知名叫什麼,是滄州人。我的高祖厚齋公常和他用詩歌唱和。他性情孤僻,好講過去的章法,實際上都迂腐不能施行。他曾請董天士作畫,請厚齋公題詩。其中《秋林讀書》畫題道:「呆坐在秋天的樹根下,孤獨地沒有伴。不知讀的什麼書,只見鬚眉都白了。手中拿著的,可能是《井田譜》。」大概是規勸他吧!

他曾偶然弄到一本古代兵書讀了之後,自稱能帶十萬兵。恰好當時有土匪,他便自己練兵和土匪較量,結果鄉兵大敗,他幾乎被活捉了去。他又弄到一本古代講水利的書,鑽研了有一年時間,自稱可以使千里之地成為沃土,畫了圖遊說州官。州官也好事,就叫他在一個村子裏試驗。剛挖好了溝渠,洪水來了,順著溝渠灌進來,人幾乎變成了魚。從此他便抑鬱想不開,常常在庭院中獨自度步,搖頭自語道:「古人豈欺我哉!」每天叨咕千百遍,只有這六個字。不久,他發病死去。後來,在風清月白的晚上,常見他的魂在墓前的松柏下,搖頭踱步。仔細聽去,嘴裏念叨的還是這六個字。有人笑出了聲,他的魂突然消失了。第二天,他的魂還和前一天晚上在搖頭踱步。唉!一味沉溺於古人,然後食古不化,怎麼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呢?

阿文勤公曾教導我說:「滿肚子都是書本知識能敗事,肚裏沒有一點知識也同樣能敗事。下棋高手不忽視舊棋譜,但不照搬舊譜;名醫不迷信古方,但不離古方。所以說:『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』(將它研究透了,而保存自己的特點。)又說:『能與人規矩,不能使人巧。』」

【原文】

劉羽沖,佚其名,滄州人。先祖高厚齋公多與唱和。性孤僻,好講古制,實迂闊不可行。嘗倩董天士作畫,倩厚齋公題。內《秋林讀書》一幅雲:「兀坐秋樹根,塊然無與伍。不知讀何書,但見鬚眉古。只愁手所持,或是井田譜。」蓋規之也。偶得古兵書,伏讀經年,自謂可將十萬。會有土寇,自練鄉兵與之角,全隊潰覆,幾為所擒。又得古水利書,伏讀經年,自謂可使千里或沃壤。繪圖列說於州官。州官亦好事,使試於一村。溝洫甫成,水大至,順渠灌入,人幾為魚。由是抑鬱不自得,恒獨步庭階,搖首自語曰:「古人豈欺我哉!」如是日千百遍,惟此六字。不久,發病死。後風清月白之夕,每見其魂在墓前松柏下,搖首獨步。側耳聽之,所誦仍此六字也。或笑之,則欻隱。次日伺之,複然。泥古者愚,何愚乃至是歟!阿文勤公嘗教昀曰:「滿腹皆書能害事,腹中竟無一卷書,亦能害事。國弈不廢舊譜,而不執舊譜;國醫不泥古方,而不離古方。故曰:『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』又曰:『能與人規矩,不能使人巧』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三 灤陽消夏錄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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