尼說倫理

外祖母曹太恭人曾對我母親說,在滄州有位官宦人家的夫人,與丈夫不和,心中鬱悶不樂,成了一塊心病。再加上她性情乖僻,事事皆與丈夫相違忤,致使夫妻感情更加惡化。

有一天,有位德行高尚的尼師來到此地,夫人便去拜見尼師,向她請教有關自己家庭生活的因果。尼師說:「我不是陰間的官吏,怎能稽查你夫妻之間的因果帳。我又不是佛菩薩,如何能測知他人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三世的事,然而,對於因緣果報的道理,我多少知道一些,姑且講給你聽聽。要說夫妻的姻緣,沒有一對是無故而結合的。那些以恩情為前因而結合的夫婦,必然歡樂和美。那些以冤怨為前因而結合的夫婦,必然怨苦糾纏。也有非恩非怨、或恩怨相間而結合的,他們之間的恩怨欠負就有了互相補償的機會。這世上的夫妻關係大體是如此,像你們夫婦倆,想必就是以冤怨為前因而結合的。這是天注定的,並不是人所願意的!雖然說『天定勝人』,但人定也可以勝天。所以,釋迦牟尼佛建立教法,容許人懺悔自新。只要你努力消除好勝之心,克服傲慢之氣,凡事逆來順受,對丈夫要動之以情,而不以理爭。盡力做好份內的職分,奉事公婆要孝順,與妯娌相處要和睦,對待姬妾要寬容有恩。只管自己好好做人,而不必去管別人怎麼樣對待自己。如果能照這樣去做,或許還可以挽回你們夫妻的感情。假若徒然地追問往因,即使追問得清楚詳明,又有什麼用呢!」

這位官宦夫人聽信了尼師的話,並遵之而行,果然夫婦相睦如初。

我母親經常用這個故事來教育家中的婦女們。她說:「這位尼師所說的話,真可作為閨閣中的解冤神咒。能夠信心行持,沒有不奏效的。如不奏效,那一定是行持還不夠徹底。」

【原文】

先外祖母曹太恭人,嘗告先太夫人曰,滄州一宦家婦,不見容於夫,鬱鬱將成心疾。性情乖刺,琴瑟愈不調。會有高行尼至,詣問因果。尼曰:「吾非冥吏,不能稽配偶之籍也。亦非佛菩薩,不能照見三生也。然因緣之理,則吾知之矣。夫因緣無無故而合者也。大抵以恩合者必相歡,以怨結者必相忤。又有非恩非怨,亦恩亦怨者,必負欠使相取相償也。如是而已。爾之夫婦,其以怨結者乎?天所定也,非人也。雖然,天定勝人,人定亦勝天。故釋迦立法,許人懺悔。但消爾勝心,戢爾傲氣,逆來順受,以情感而不以理爭。修爾內職,事翁姑以孝,處娣姒以和,待妾媵以恩。盡其在我,而不問其在人,庶幾可以挽回乎!徒問往因,無益也。」婦用其言,果相睦如初。

先太大人嘗以告諸曰:「此尼所說,寞閨閣中解冤神咒也。信心行持,無不有驗。如或不驗,尚是行持未至耳。」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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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數可挽 

辛彤甫先生任宜陽知縣的時候,有位老者向他遞上一份呈文說:「昨天晚上我住在城東門外,看見有五、六個吊死鬼從城門縫裡鑽進城裡來了。恐怕是來找替身的。請你趕緊諭示百姓,對僮僕姬妾不要凌辱虐待,欠債的不要追索得太緊迫,凡事要互相謙讓別爭鬥,使那些吊死鬼沒有機會施展他的伎倆。」

辛先生看罷呈文大怒,以妖言惑眾的罪名把老者打了一頓板子,並命人將老者轟了出去。老者並不怨恨,走到台階下,便坐在那裡撫著膝蓋說:「可惜呀!這五、六條命算是沒救了!」

過了幾天,有人向辛先生報告說,城裡最近有四人上吊而死。先生大驚,這才感到事態嚴重。急忙命人將那送呈文的老者傳來問話。老者說:「這幾天來,我總是昏昏沉沉的,什麼都不記得了,今天我才知道曾遞送過一份呈文。

當時這件事便傳揚開來,於是家家有了戒備。後來,果然有兩個上吊的人都被及時救活了。一個是媳婦因為被婆婆虐待而上吊的,那婆婆非常痛悔自責。另一起是因為欠債被債主逼迫太緊而上吊,債主當即焚燬了借據。因此兩個人都得救了。

由此可知,雖說命數皆由天定,但如能盡人力,也必然還能挽回其中的一兩個。又當知人的生命特別寶貴,鬼神雖然預先知道他該死,苟有一線可以挽救他的希望,也必然轉藉於人力來救他。一個人的氣數命運,正像嚴冬的季節下起風雪,天地也不得不然。至於穿上皮襖來禦寒,或者關閉門戶以避風,那就任憑各人去想辦法了,老天是不會加以禁止的。

【原文】

辛彤甫先生官宜陽知縣時,有老叟投牒曰:「昨宿東城門外,見縊鬼五六,自門隙而入,恐是求代。乞示諭百姓,僕妾勿凌虐,債負勿逼索,諸事互讓勿爭鬥,庶鬼無所施其技。」先生震怒,笞而逐之。老叟亦不怨悔,至階下拊膝曰:「惜哉!此五六命不可救矣。」越數日,城內報縊死者四。先生大駭,急呼老叟問之。老叟曰:「連日昏昏,都不記憶,今乃知曾投此牒。豈得罪鬼神,使我受笞耶?」

是時此事喧傳,家家為備,縊者獲解者果二。一婦為姑所虐,姑痛自悔艾。一迫於通欠,債主立為焚券,皆得不死。乃知數雖前定,苟能盡人力,亦必有一二之挽回。又知人命至重,鬼神雖前知其當死,苟一線可救,亦必轉借人力以救之。蓋氣運所至,如嚴冬風雪,天地亦不得不然,至披裘御雪,墐戶避風,則聽諸人事,不禁其自為。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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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幻泡影

浙江寧波有一位姓吳的書生,他迷戀於宿娼嫖妓的生活。後來他愛上一位狐女,時常與狐女幽會。但他仍然不斷出入於青樓。

有一天,狐女對他說:「我能變化成各種人的面貌。凡是您所眷戀的女人,我只要見過一面,就能變得和她一模一樣。您心裡一想誰,我就立刻變成她的樣子。這豈不比那花錢取樂好得多麼?」吳生就請狐女一試。那狐女果然在頃刻之間就變成他平時所眷戀的女人,當真是惟妙惟肖。從此吳生便廝守在狐女身旁,不再外出冶遊了。

後來,吳生對狐女說:「和你朝夕相處,勝似眠花宿柳,確實是很愜意的。只可惜畢竟是你幻化的,心裡總感覺好像有一層隔膜似的。」

狐女說:「這您就不能太認真了。您該知道,聲色這方面的娛樂,猶如石火電光,本來就是一現即逝的。豈只我變化某某人是虛幻的,就是那位某某人本身也是虛幻的。豈只某某人是虛幻的,就連我自己也是虛幻的。千百年來,歷代的名姬艷女,有哪一位不是虛幻的?白楊綠草,黃土青山,有哪一處不曾是古來歌舞的地方?握雨攜雲,百般恩愛,終不免埋香葬玉;聚首親暱,千種情懷,總難免別鶴離鸞。這一切,只不過如手臂一屈一伸的頃刻之間。這中間,二人相愛在一起,或者幾刻鐘,或者幾天,或者幾月,或者幾年,終究都有訣別的期限。到了訣別那一刻,則相聚數十年而散,與片刻暫遇而別,卻是同一種滋味,都像是懸崖撒手,轉瞬成空。那種倚紅偎翠,留連繾綣的生活,不都一樣恍惚如一場春夢麼?即使是夙緣情深,兩人得於終生相伴,也禁不住歲月的流逝,各自都會紅顏老去,兩鬢侵霜,非復故我。回想起來,當初的黛眉粉面,妙齡青春,也不過是幻化而已。您何以唯獨說我變化別人的形像是虛幻的呢?」

吳生聽了狐女這番話,恍然有所醒悟。過了數年,那狐女辭別而去。吳生竟改去風流,絕跡於風化場所。

【原文】

寧波吳生,好作北裡游。後暱一狐女,時相幽會,然仍出入青樓間。一日,狐女請曰:「吾能幻化,凡君所眷,吾一見即可肖其貌。君一存想,應念而至,不逾於黃金買笑乎?」試之,果頃刻換形,與真無二。遂不復外出。

嘗語孤女曰:「眠花藉柳,實愜人心。惜是幻化,意中終隔一膜耳。」狐女曰:「不然。聲色之娛,本電光石火。豈特吾肖某某為幻化,即彼某某亦幻化也。豈特某某為幻化,即妾亦幻化也。即千百年來,名姬艷女,皆幻化也。白楊綠草,黃土青山,何一非古來歌舞之場?握雨拂雲,與埋香葬玉,別鶴離鸞,一曲伸臂頃耳。中間兩美相合,或以時刻計,或以日計,或以月計,或以年計,終有訣別之期。及其訣別,則數十年而散,與片刻暫遇而散者,同一懸崖撒手,轉瞬成空。倚翠偎紅,不皆恍如春夢乎?即夙契原深,終身聚首,而朱顏不駐,白髮已侵,一人之身,非復舊態。則當時黛眉粉頰,亦謂之幻化可矣,何獨以妾肖某某為幻化也?」吳洒然有悟。後數歲,狐女辭去,吳竟絕跡於狎游。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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貌隨心變

莆田林生霈說:聽說,泉州有個人,忽然發現自己映在燈光下的影子越來越不像自己,再仔細觀察,自己的身體一舉一動,影子也隨著舉動,倒是很和諧。只是那影子頭大如斗,頭髮蓬亂,像個羽毛車蓋;那手和腳的樣子都鉤曲著,看上去好像鷹爪子。他越看越覺自己像個奇形怪狀的惡鬼。此人嚇得失聲大叫,呼喊他的妻子出來觀看,妻子所看到的影子和他看到的完全相同。從此以後,每當夜間燈下,他的影子都呈現這種形象,又想不出是什麼原因,弄得他惶惶不可終日,不知如何是好。

他有位鄰居,是個私塾先生。這位先生得知此事之後說:「妖怪不會無緣無故變現,必足因人自招。大概你的心裡存在著某種惡念,以致羅剎鬼乘機附在你身上現形,你仔細想想,有這種因素沒有?」

此人聽了,現出恐懼的神色,並且很佩服這位老先生的見識。就坦誠地說:「不錯,我和某某人積有冤仇。我總是在想,有朝一日把他全家殺盡,叫他斷子絕孫,方解心頭之恨。然後我便逃到台灣去投靠朱一貴。如今,我的身影起了這樣的現象,這可能是鬼神對我的惡念發出的警告!從今以後,我堅決斷了這個惡念,看看你的這個猜度靈驗不靈驗?」就在這天晚上起,此人的身影又恢復了正常。這可真是意念一轉,禍福立分啊!

【原文】

莆田林生霈言:聞泉州有人,忽燈下自顧其影,覺不類己形。諦審之,運動轉側,雖一一與形相應,而首巨如斗,發蓬鬙如羽葆,手足皆鉤曲如鳥爪,宛然一奇鬼也。大駭,呼妻子來視,所見亦同。自是每夕皆然,莫喻其故,惶怖不知所為。

鄰有塾師聞之,曰:「妖不自興,因人而興。子其陰有惡念,致羅剎感而現形歟?」其人悚然具服,曰:「實與某氏有積仇,擬子刃其一門,使無遺種,而跳身以從鴨母。(康熙末,台灣逆寇朱一貴結黨煽亂。一貴以養鴨為業,閩人皆呼鴨母雲。)今變怪如是,毋乃神果警我乎!且輟是謀,觀子言驗否?」是夕鬼影即不見。此真一念轉移,立分禍福矣。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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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析牢騷

交河縣的蘇斗南先生,於雍正癸丑(1733)年參加會試歸來,走到新城縣白溝河畔,在一家酒店裡遇上一位剛被罷官革職的朋友。這位朋友幾杯酒下肚,便把滿腹牢騷鬱憤傾洩出來。他怨恨這個世道不公平,善惡因果沒有報應。

這時候,有個穿著緊身衣褲的人騎馬而來。他來到酒店前翻身下來,繫馬於樹,大步走進店來,在蘇斗南先生與他朋友的對面坐下,靜靜地聽那位朋友所發的牢騷。然後站起來對蘇的朋友作揖為禮,說道:「聽你這一番議論,好像很抱怨世間不公平,因果不兌現。告訴你,那些好色的人必落得一身病,愛賭博的人必落得一貧如洗,這是勢所必然的。搶劫他人的財物必受誅罰,殺人的人定要抵命,這是理所當然的。但同樣是好色,而他們的體質有強弱之差。同樣是賭博,而他們的賭技有高明和笨拙的不同。這樣,其結果勢必就會參差不齊。同樣是搶劫,而其中有首犯與從犯。同樣是殺人,也有誤殺和故殺的區別,這在情理上講,也應該按情節輕重處理。此中的消息變化是非常細緻而微妙的。再則,有的人能夠及時悔過自新,將功贖罪,冥冥中就以沒有報應的形式顯示報應。又有的人因從前的罪福還沒有完結,原該受現報的只得暫時緩報。這中間的相互比較,毫釐不會差錯,真是微乎其微的。你只根據眼前的見聞,就懷疑因果不分明,豈不成了呆子!

就拿你本身來說吧,也沒有什麼理由可怨天尤人!按你的命裡注定,本當由官居流外(九品以下)出身,而後可以升到七品。只因你機謀深算,善於察言觀色,工於趨炎附勢,深於排除異己,所以被削減為八品。你晉陞為八品官的時候,心裡還洋洋得意,自以為心計巧密,由九品而升為八品。可那裡知道,正因你心計巧密,實從七品而降為八品呢!」接著,這人又附在蘇先生那位朋友的耳邊密語一番,最後大聲說:「這些事,難道你全忘了嗎?」那位朋友嚇得臉色蒼白,汗流浹背,聲音顫抖地問:「這……這些事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?」那人微微一笑說:「不但我知道,天、地、人三界之中,有誰不知道?」說罷離席,策騎揚長而去。只見黃塵滾滾,轉眼之間就不見了。

【原文】

交河蘇鬥南,雍正癸醜會試歸。至白溝河,與一友遇于酒肆中。友方罷官,飲酣後,牢騷抑鬱,恨善惡之無報。

適一人褶袴急裝,繫馬於樹,亦就對坐。側聽良久,揖其友而言曰:「君疑因果有爽耶?夫好色者必病,嗜博者必貧,勢也。劫財者必誅,殺人者必抵,理也。同好色而稟有強弱,同嗜博而技有工拙,則勢不能齊;同劫財而有首有從,同殺人而有誤有故,則理宜別論。此中之消息微矣。其間功過互償,或以無報為報。罪福未盡,或有報而不即報。毫釐比較,益微乎微矣。君執目前所見,而疑天道之難明,不亦顛乎?且君亦何可怨天道?君命本當以流外出身,官至七品。以君機械多端,伺察多術,工於趨避,而深於擠排,遂削減為八品。君遷八品之時,自謂以心計巧密,由九品而升。不知正以心計巧密,由七品而降也。」因附耳密語,語訖,大聲曰:「君忘之乎?」友駭汗浹背,問:「何以能知?」微笑曰:「豈獨我知,三界孰不知?」掉頭上馬,惟見黃塵滾滾然,其須滅跡。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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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殛奸惡

董曲江說:陵縣有一位寡婦,在夏天的一個夜晚,有個盜賊撬開窗戶竄入她的居室,乘她熟睡將她姦污了。她醒來驚慌呼叫,但賊已經逃跑了。這寡婦悲憤交加,不久就病死了。竟不知作案的是何人。

過了四年多,村裡有個名叫李十的人忽然被雷殛死。有位上年紀的老婦人卻合掌念佛道:「阿彌陀佛!總算老天有眼!這回寡婦的仇可報了。當年,我聽見她的呼喊聲,親眼瞧見李十從她家院裡跳牆出來。這傢伙狠毒,我一直把話憋在心裡不敢說呀!」

【原文】

董曲江言:陵縣一嫠婦,夏夜為盜撬窗人,乘其睡污之。醒而驚呼,則逸矣。憤恚病卒,竟不得賊之主名。越四載余,忽村民李十雷震死。一媼合掌誦佛曰:「某婦之冤雪矣。當其呼救之時,吾親見李十逾牆出,畏共悍而不敢言也。」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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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擊孽子

太僕寺卿戈仙舟說:乾隆戊辰(1748)年,河間縣西門外的橋上,有一人被雷震死。但是,他的屍體仍端端正正地跪在橋上,並不倒地。手裡還舉著一個紙包,雷火也沒有把紙包燒燬。打開紙包一看,原來裡面全是砒霜,大家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。不一會兒,他的妻子聞訊趕來,見到他這樣死去,竟然不哭,且說:「早就知道你會落得這樣下場。只怪老天爺對你的報應太遲了。」人們細問根由,他妻子說:「他經常辱罵自己的老母。昨天又忽萌惡念,想買砒霜把老母毒死。我苦苦地哭勸了他一夜,他還是不肯聽從。所以才會遭天打雷擊!」

【原文】

戈太僕仙舟言:乾隆戊辰,河間西門外橋上,雷震一人死,端跪不僕,手擎一紙裹,雷火弗爇。驗之皆砒霜,莫明其故。俄其妻聞信至,見之不哭,曰:「早知有此,恨其晚矣!是嘗詬誶老母,昨忽萌惡念,欲市砒霜毒母死,吾泣諫一夜,不從也。」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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尖酸刻薄

有個外號叫賽商鞅的人,這裡不提他的真實姓名和籍貫,他是位老秀才,帶著家眷寄居在北京。因此人天性尖酸刻薄,凡是好人好事,他都要刻意從中來挑剔,故而得了個「賽商鞅」之名。

翰林院編修錢敦堂先生死後,他的門生們為他籌措款項,置辦衾棺,料理喪事,並且贍養憮恤他的妻兒子女。事事辦得周全妥貼。這位賽商鞅卻說:「世間哪有這麼好心的人。他們分明是藉機沽名釣譽,好博得人家稱他們有古道心腸,讓顯要人物知道他們的名聲,將來想攀附鑽營就容易了。」

有一位貧民,他的母親病餓死於路旁。這位貧民跪在母親的遺體旁,向路人乞錢買棺,以安葬母親。他面容憔悴,形體枯槁,聲音酸楚悲哀。很多人為之淚下,紛紛施捨給他零錢。這位賽商鞅說:「這人是借死屍發洋財!那躺在地上的,是不是他媽媽還不知道呢!什麼大孝子?騙得了別人,可騙不了我!」

有一次,這位賽商鞅路經一座表彰節婦的牌坊。賽商鞅抬頭看了一陣碑文,嘲笑說:「這位夫人生前富貴,家裡奴僕眾多。難道就沒有像秦宮、馮子都那種人?這事得加以查核,我不敢斷定她不是節婦,但也不敢說她肯定就是節婦。」

這位賽商鞅平生所操的論調都是這樣尖酸刻薄,所以人們都怕他,迴避他,也沒人敢請他教書。因此,他一輩子不得志,終於貧困潦倒而死。他死後,妻子兒女流落街頭,極為悲慘。後來,有人在朋友的宴席上見到一位陪酒的妓女,她那舉止言談,頗有書香門第的閨秀風度。人們感到驚訝,認為這樣一位女性不該淪為倚門賣俏之流。仔細一問,才知道她就是賽商鞅最小的女兒。他的女兒竟走到了這一步,是多麼地令人悲哀啊!

先父姚安公說:「這位綽號賽商鞅的老秀才,平生並沒有做過什麼大的罪惡。但他總要顯示自己的識見高人一等,所以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種悲慘的地步,怎可不引以為戒呢!」

【原文】

賽商鞅者,不欲著其名氏裡貫,老諸生也。挈家寓京師,天資刻薄,凡善人善事,必推求其疵纇,故得此名。錢敦堂編修歿,其門生為經紀棺衾,贍恤妻子,事事得所。賽商鞅曰:「世間無如此好人,此欲博古道之名,使要津聞之,易於攀援奔競耳。」一貧民母死於路,跪乞錢買棺,形容枯槁,聲音酸楚,人競以錢投之。賽商鞅曰:「此指屍斂財,屍亦未必其母。他人可欺,不能欺我也。」過一旌表節婦坊下,仰視微哂曰:「是家富貴,僕從如雲,豈少秦宮、馮子都耶?此事須核,不敢遽言非,亦不敢遽言是也。」平生操論皆類此。

人皆畏而避之,無敢延以教讀者,竟困頓以歿。歿後,妻孥流落,不可言狀。有人於酒筵遇一妓,舉止尚有士風,訝其不類倚門者,問之,即其小女也,亦可哀矣。

先姚安公曰:「此老生平亦無大過,但務欲其識加人一等,故不覺至是耳,可不戒哉!」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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積德延嗣

景城西郊有幾座荒墳,因為年代久遠,墳頭幾乎快要被夷為平地了。我小的時候,曾經路過那裡。我家的老僕人施祥曾指著那片荒墳對我說:「看見了吧?這裡埋葬的就是周氏的後代子孫。只因為他們的祖先做了一件功德事,才使他的後代能夠延續三世啊!」

據施祥說,明朝崇禎末年,河南、山東等省,連年遭遇大旱,又被蝗災肆虐莊稼,穀物顆粒不收。災民們把草根、樹皮都吃盡了,接著就發展到人吃人的地步,連官府也沒法禁止。許多婦女、小孩往往被反綁了兩手,拉到集市上去出賣,還起了個名稱,叫做「菜人」。屠戶們就把這些「菜人」買了去,就像對待豬羊一樣,任意宰割。

當時,周氏的祖先剛從東昌府做生意回來,到一家餐館裡進午餐。店主人說:「肉暫時用完了,請你稍候,一會兒酒菜便齊。」這時候,周氏忽見有人把兩名年青的婦女,推推搡搡地拉向廚房。就聽店裡在喊道:「客人已經久等了,還不先卸下一隻肘子來!」周氏聽了大驚,急忙跑入內去阻止。但是,為時已晚。只聽一聲慘叫,一個婦女的胳膊已被活生生地砍下,而人已倒在血泊中。另一個婦女嚇得週身顫抖,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。她們見到了周氏,慘絕哀號不已,一個求快死,一個求救命。周氏看到後,既驚懼又痛惜,頓生憐憫惻隱之心,當即出資贖下了這兩名婦女。

那名被砍掉胳膊的婦女流血滿地,看來已經沒有救活的希望了,周氏便請人刺其心臟令她速死。另一名婦女,則帶回家中。適值周氏年長無子,便收她做了小老婆。一年之後,她果然為周氏生了個兒子。落生之後,發現這孩子右臂有一道明顯的紅線,宛然是那斷臂女子的托生。後來周氏傳了三代才絕嗣。有人說,周氏本來命中無子,這三代子嗣,是因為他做了這件善事才傳下來的。

【原文】

景城西偏,有數荒塚,將平矣。小時過之,老僕施祥指曰:「是即周某子孫,以一善延三世者也。」蓋前明崇禎末,河南、山東大旱蝗,草根木皮皆盡。乃以人為糧,官吏弗能禁。婦女幼孩,反接鬻於市,謂之菜人。屠者買去,如刲羊豕。周氏之祖,自東昌商販歸,至肆午餐。屠者曰:「肉盡,請少待。」俄見曳二女子入廚下,呼曰:「客待久,可先取一蹄來。」急出止之,聞長號一聲,則一女已生斷右臂,宛轉地上。一女戰慄無人色。見周,並哀呼,一求速死,一求救。周惻然心動,並出資贖之。一無生理,急刺其心死。一攜歸。因無子,納為妾。竟生一男,右臂有紅絲,自腋下繞肩胛,宛然斷臂女也。後傳三世乃絕。皆言周本無子,此三世乃一善所延雲。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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禍由自召

先曾祖潤生公在襄陽的時候,曾見過一位僧人,據說,他曾經做過惠登相的幕客。這位僧人述當年流寇的事,講得非常詳細、具體。聽者都搖頭歎息說:「這是上天安排的劫數,難於避免。」可是,這位僧人卻不以為然,他說:「依貧僧之見,這種劫數完全是由人自己造成的,上天是不會無緣無故降災難給人們的。明朝末年所發生的殺戮、姦淫、搶掠的慘狀,即使唐朝末年黃巢造反流血三千里也為之遜色。推究業因,由明朝中葉以後,官吏個個貪婪暴虐,紳士橫行霸道。民間的風氣也隨之變得奸滑毒狠、狡詐虛偽,品行惡劣,無所不至。所以,從下層講,在老百姓心裡埋伏下無窮的怨恨,從上界講,也激起了天神的憤怒。積累了一百多年的怨憤之氣,一旦暴發出來,又有誰能阻止得了。再就貧僧的所見所聞,那些在動亂中受禍最慘重的,往往都是平時窮凶極惡的人。這能說是『劫數』嗎?

記得,以前我在賊寇中,有一回,賊寇逮住了一個官宦子弟,他們喝令他跪在營帳前,然後,擁抱官宦子弟的妻妾飲酒作樂,問他道:『你敢發怒嗎?』世宦子弟向上磕頭說:『不敢。』又問他:『你願意侍候我們嗎?』他又忙回答說:『願意。』於是,給他鬆了綁,讓他在一旁斟酒侍候著。這個場面,使許多旁觀的人為之歎息不已。當時有一位被俘的老頭兒說:『今天我才知道因果報應是這樣的分明啊!』原來,這個世宦之家,從他爺爺那一輩起,就經常調戲、玩弄僕人的妻子。僕人要是稍有不滿,必然遭到一頓毒打,然後把僕人綁在槐樹上,讓他看著自己的妻子被主人摟著睡覺。這只不過是豪紳暴行的一端,其它的罪惡就不難類推了。」

僧人說這番話的時候,剛好有位豪紳也在座,聽了之後,心裡很不滿,便問他說:「世界上大魚吞小魚,猛禽吃弱鳥,為什麼天神不發怒,惟獨對於人一有惡行,天神就動怒呢?」那僧人很不屑地扭過頭說:「鳥魚是禽獸,難道人也跟禽獸一樣嗎?」豪紳無言答對,氣憤地拂袖而去。

第二天,那豪紳糾集了一幫門客,到僧人掛單的寺裡去尋釁,想要折辱那位僧人。不料該僧已經打包離去。只見壁上寫了二十個字,道:「你也不必言,我也不必說,樓下寂無人,樓上有明月。」這可能是譏刺那豪紳的陰私。後來,這位豪紳也落得家破人亡,斷子絕孫。

【原文】

先曾祖潤生公,嘗於襄陽見一僧,本惠登相之幕客也。述流寇事頗悉。相與歎劫數難移。僧曰:「以我言之,劫數人所為,非天所為也。明之末年,殺戮淫掠之慘,黃巢流血三千里,不足道矣。由其中葉以後,官吏率貪虐,紳士率暴橫,民俗亦率奸盜詐偽,無所不至。是以下伏怨毒,上干神怒,積百年冤憤之氣,而發之一朝。以我所見聞,其受禍最酷者,皆其稔惡最甚者也,是可曰天數耶?昔在賊中,見其縛一世家子,跪於帳前,而擁其妻妾飲酒,問:『敢怒乎?』曰:『不敢。』問:『願受役乎?』曰:『願。』則釋縛使行酒於側。觀者或太息不忍。一老翁陷賊者曰:『吾今乃始知因果。』是其祖嘗調僕婦,僕有違言,捶而縛之槐,使旁觀與婦臥也。即是一端,可類推矣。」

座有豪者曰:「巨魚吞細魚,鷙鳥搏群鳥,神弗怒也,何獨於人而怒之?」僧掉頭曰:「彼魚鳥耳,人魚鳥也耶?」豪者拂衣起。明日,邀客遊所寓寺,欲挫辱之。已打包去,壁上大書二十字曰:「爾亦不必言,我亦不必說。樓下寂無人,樓上有明月。」疑刺豪者之陰事也。後豪者卒覆其宗。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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