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結冤仇

(一)天知‧地知‧你知‧我不知

大約三十多年前吧!我奉派到基隆服務。

我是台中市人,從沒到過這北台灣的雨港。這裡每月至少下二十多天雨,而且不停地下,整日陰陰霾霾。很令人不舒爽、不開朗。

有一天,我們突然接獲民眾報案,說靠縣市交界處的深山裡,發現有一具無名女屍。由於剛好是我值班,便約同法醫及兩名助理,前往現場查看到底出了什麼狀況。

我們一行人坐車到山腳下便沒路了。大家只好下來自己走。我是外地人,完全不熟悉基隆,何況這罕見人跡的偏僻荒山,處處天雨路滑,真是步步艱難。我們走到天都快黑了,仍然走不出迷宮般的山間小徑。法醫和助理不禁搖搖頭地告訴我,再走也沒用,因為我們真的迷路了。

我們都十分著急。這時,意外地發現有位婦女朝我們走了過來,「先生、小姐,您們要去哪裡?想找誰?」對方問。

「我們是來辦案的。聽報案民眾說,這深山裡有位婦女死了,原因不明。我們要找這婦女陳屍的地方」。我答。

「哦!我知道在哪兒,我帶路。來,請跟我來!」對方很熱忱,很親切。

我們顛顛簸簸,又轉又繞,不知走了多久,總算到了。這位婦女也揮了揮手自己先走了。我們朝林內進去,果然發現樹底下平躺著一具穿著女裝的屍體,脖子上的繩索腐爛了。手電筒一照,好恐怖的臉,早已腐爛成坑坑洞洞的骷髏,似乎只剩骨頭了。我請助理再照亮一點,以便把整具屍體作個全面觀察研判。

當我們把燈光打到最亮時,我們大家都不自禁地異口同聲驚叫了起來:「這身打扮,不就是剛剛帶路領我們來這兒的那位婦人嗎?」

我全身起了疙瘩,直打哆嗦,一再發毛髮抖,甚至兩腳都僵硬了。同行的法醫和助理更嚇得面如土色,一張張臉縮得像小橘子一樣。

天色越來越暗,我們四人真是歸心似箭。所幸很快就到了山下,一坐上車,便安定了不少。不久,總算看到了我們的辦公大樓,我們互道再見,便各自回自己的單位去了。我跑進自己的辦公室,先向上級作個概要的報告,然後喘口氣,便開始尋找失蹤人口的申報資料。盯著照片一張張看,默默不發一語。好多同事看我魂不守舍,便知道我在山上一定被什麼給嚇到了。他們都是過來人,心裡必然有數;他們問:「你不是說那屍體早已腐爛成骷髏了嗎?你連她長個什麼樣子都沒半點概念,又如何能從照片中核對出她到底是誰呢?」

他們原已覺得我傻到這地步,有點好笑。哪知我的回答竟是:「我看過她本人,而且彼此有說有笑,同行走了很久很久,直到陳屍現場才分手。怎麼會不認得呢?我相信這帶路的和那平躺在樹底下的應該是同一個人」。

他們聽了,更是人人哈哈大笑。但他們後來都真服了我,因為我果然真的找到了死者的照片,也查出她的姓名、住址。當然,也破了案。因為這婦人不是上吊自殺,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。

我問同事:「您們真以為人死就真死了嗎?」

我十八歲便入佛門,並隨師父受戒。我尊重死者和死者的遺體有如尊敬佛,決不把對方當死人看待。師父說:靈台三寸,永保一息於一念間,肉體雖死,魂魄永遠不滅。

(二)天地默默 不盡千言萬語

接獲民眾報案,有人自己反綁雙手跳海自殺了。我們沒有在現場找到任何遺物或遺書,死者身上也沒有任何證件,所以,初步決定,暫時冷藏在殯儀館,再作打算。

大約過了第四天,我們的單位收到了—封掛號信。打開一看,竟然是一封遺書,來自一位營造工程公司的老闆。他禁不起承辦人員的敲詐勒索,在走投無路之際,選擇了跳海來結束他自己的寶貴生命。

我想,這位老闆應該就是前些日子跳海自殺的那一位吧!

於是我聯絡這營造工程公司的總經理,以及老闆夫人前來面談並辨認屍體。這家公司承包了某省女中的圖書館與科學館的興建工程,那時已快完成,不久就即將驗收了。

但,這省女中的主任向這家公司的老闆開了一個價碼,數字很大,真是胃口不小。如果驗收不通過,整個蓋好的圖書館與科學館便得完全拆除重建。而驗收能否通過,是純主觀的。所以,操「生殺大權」的主任大人,可就很「大」了。古人說:「欲加之罪,何患無詞?」若真要挑起毛病來,誰也通過不了。所以,只要對方敢開口,除非您不想活,保證沒有人敢不照辦。因為蓋好的圖書館和科學館已是這家公司投入資金的全部,一拆起來,所有的心血便全部付之流水,而所拆下來 的建材,也全部成了一堆堆沒用的垃圾。加上要拆,也得要很多錢來請很多工人。最後,最叫人活不下去的是,驗收沒過就領不到工程款,還得被罰好幾倍的違約金。那麼除了死路一條外,又能怎樣?

我聽了,內心好是難過。對公家機關主任的權限之大,很是驚訝。

我於是請那主任前來面談。主任說他是公事公辦,只要確實按圖施工,一定不可能驗收不過的。至於向承包商開口,他堅決否認,而且堅持他可以和承包商當面對質。我說:「承包商老板已經死了。但有一封遺書可以說明這件事」。他拿過來一讀再讀,很是生氣。為什麼承包商要這樣陷害他呢?一定是他太嚴格了,得罪了承包商。

我做了筆錄,但我真的拿他沒辦法,畢竟承包商老闆死了,而這主任說了什麼話,我們也抓不到任何證據。

很快,一個月過去了。圖書館與科學館也到了驗收的時候了。這家營造公司知道這主任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,何況他們又向治安單位檢舉了他的卑鄙行徑,早已把主任給得罪了。

突然,有一天夜晚,強烈颱風登陸台灣。全省都籠罩在狂風暴雨中,而且禍不單行,又發生了大地震。我和同事們坐鎮防台中心,好怕本地古老的建物會坍塌而出人命。我在想那新蓋的圖書館和科學館真經得起考驗嗎?真是時運不濟,怎會在驗收前碰到大颱風和大地震呢?

當晚深夜十點多,我們接獲一通報案電話:聽說省女中有人被風刮下來的大鐵皮削到了,倒在地上,等待急救。我們趕緊派了救護車,匆匆趕到現場。果然有個中年男子倒在地上。四週一片黑暗,似乎全停電了。我們打開救災用的照明燈,定睛仔細一看:「怎麼腦袋被削成兩半,腦漿迸濺在地上?」救護人員把這人翻轉過來,把腦袋拼回去。我嚇了一大跳:「怎麼會是主任呢?」

學校說,主任是在颱風夜出來巡視的,看看教室門窗有否問題及其它地方是否安全。才被刮下來的屋頂大鐵皮削到頭部。這種鐵皮是馬口鐵做的,專門用來鋪蓋屋頂,很薄,很銳利。法醫驗屍完畢,便送交殯儀館處理。我沿途一直想:「天下有這麼巧的事?驗收前,剛好大颱風,又大地震,而且主任的頭會被不明來源的大鐵皮,從耳朵上橫切成兩半!」

我深信:冥冥之中,必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操盤監控。

您覺得呢?難道您真認為那營造公司的老闆既已跳海死了,就真死了嗎?而人一死,他的靈、他的魂魄也必隨著他的肉身就這樣一齊死了嗎? 要真如此,那善良的人早就在這世間絕子絕孫了,也早就絕種了。

驗收那天,校長十分公正,在場也有一些鑒定公會派來的專家、建築師等等。總算驗收通過了。特別是經過了大颱風與大地震,更證實了圖書館與科學館的施工毫無偷工減料或任何錯誤。那營造公司的老闆娘和總經理等高級幹部,都很感謝我們治安單位的主持正義。我告訴他們:一定要對我們國家的法律有信心。這件事進行到這,總算告了一個段落。

有一天,有位中午婦人到辦公室求見,她說她是省女中那位主任的夫人。我請同事陪我一起去見她。原來,他先生突然死了,家裡的生活頓時陷入絕境,連喪葬費也沒有著落。她哭得很傷心。

我問:「你先生都沒留下什麼錢嗎?」

她答:「沒有」。

我又問:「那他當主任所賺的錢呢?」

她又答:「大概全賭博輸光了吧!」

聽了,心裡很是難過。主任不是個肥缺嗎?怎麼會這般窮呢?我當場向我們公家單位借支了三個月薪水,先給她料理她先生的後事。

她又說:「家裡三個孩子(兩男一女)的生活,不知如何是好?」 其實,我的經濟狀況也很不好。公務員的待遇原本就很微薄,加上我好管閒事,這邊給一點,那邊也捐一點,幾乎已寅吃卯糧了。

我說:「我來請求我們長官幫你找份工友差事,應該沒有問題。在還沒找到工作前,我每個月先幫你一點點,這樣好嗎?」

她一直哭了又哭,沒有回答。

後來,我們長官在附近學校替她安插了一份工友差事,待遇還可以餬口,又有公家配給,雖然苦一點,應該可以在安定中把三個孩子養大。這三個孩子很難侍候,動不動就大病小病,可真花我不少錢。為了照顧這可憐的家庭,我替一些大報紙撰寫稿子,也幫出版商翻譯一些世界名著,每天都爬格子,熬到天亮。 我能做的,也只能到這裡了。

二十年後,這個人人詛咒的遭報應家庭,是否一如被人詛咒的那樣悲慘?我因為工作異動,已許久沒有這一家人的消息了。大家都不看好這三個孩子,因為壞人所生的子女,又能好到哪裡去?古人不是說:「龍生龍,鳳生鳳,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嗎?」我始終認為:「罪刑只及一人一身」。爸爸為人不好,是爸爸自己一個人的錯,而且也被鐵皮削死了。按理說,也報應了,也贖罪了。我疼這三個小孩,很受當地閒言閒語的困擾,但我有我的立場和看法。我告訴反對的人說:「壞人的子女,不是更應該把他們教好嗎?何況俗話不也這樣說:『歹竹出好筍』嗎?」 

有一天,我的客戶要用一棟大樓當辦公室,要我陪他去與建設公司簽約。因為我這客戶希望建設公司能照他公司的設計來興建,所以,我們去工地看那未完成的毛胚屋。進了建設公司的會客室,他們找來了工地主任,向我們解釋興建中大樓的設計,好讓我的客戶有個選擇。工地主任進來了。他一直不停地注視著我,突然大聲叫了起來:「阿姨,真的是您!」 我楞住了,我問:「您到底是誰?」 對方答:「我是省女中主任的兒子啊!我是老大叫OOO」。 我想起來了:「已經長這麼大了!」

對方馬上打電話給他母親,還有他的弟弟妹妹,叫他們趕快搭計程車前來這會客室。沒多久,果然來了一位老婦人,年紀約在七十五到八十之間。我注視很久,依稀有點面熟,可是我實在已認不得了。她一進門,見到我,盯著我目不轉睛地一看再看。突然,她跪了下來,對著我叩頭,兩眼直掉眼淚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我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,著實嚇了一大跳,也不知如何才好。只能趕忙一個大步跑上前去,把她勉強拉了起來。她告訴我,三個孩子都沒變壞,老大現在是工地主任,老二是電視公司的美工設計師,老三是銀行小姐。

想當年,我常帶著他們利用假日逛圓山動物園、兒童樂園,也帶著他們寒暑假四處旅行。才曾幾何時,他們個個都已長大成人了,而且都已是成家立業的中年人了。不但有了幸福的家庭,也都有了正當職業。我真的好安慰。她又告訴我:這三個孩子每天都在長生祿位前,為我三跪九叩,為我燒香。一來感謝我當年的大恩,二來為我罹患絕症的身體求神保佑。我真的好慚愧,我哪配呢!

大約過了一周,這婦人又利用星期假日,邀請我去她家,並把她兒孫、媳婦、女婿全叫回家,要他們一家一家向我跪拜叩謝。我拜託他們千萬不要這樣折磨我,因為我實在承擔不起。但他們好堅持,任我怎麼推,都推不掉。

我一生或許每每由於一時之不忍心,而略盡綿薄地幫助過一些求助無門的悲慘家庭,可是我從不期待從這些家庭中獲得任何感情,我一向不留任何痕跡地隨做隨忘,隨了隨斷。我總覺得我只不過盡了一個人的本份,為什麼還要與人牽牽扯扯呢?我一樣希望他們,「過去的事,就讓它過去吧!」至於「虧欠」則更大可不必,因為該得的,神都早已全數賞賜給我了!

附注一:天無言,地無語,默默不盡千言萬語。

附注二:天地不會縱容壞人作惡欺壓善良的人。天地不會眼睜睜看著善良的人受苦。

(三)在信的人,凡事都能

焦黑的屍體,赤裸裸地,縮蜷成一團,好是僵硬。顯然是殺人滅跡,被人用汽油等易燃物燒過。

當時,死者已面目全非,不知如何辨認。

我們的主管認為舉凡疑難雜症,還是女生出馬比較細心,所以,又指派我陪同法醫前往驗明死者身份與死因。我們透過媒體發佈新聞,並呼籲民眾前來幫忙辨認。由於天氣非常晴朗,而「好奇」又是人人都具有的天性,所以來湊熱鬧的民眾很多很多。 我和法醫忙著做筆錄、測量、繪製現場圖記。民眾越聚越擠,也越靠近死者屍體。我請求警察先生別讓越逼越緊的民眾破壞了現場。

突然,不知什麼緣故,這焦黑的死屍竟然翻轉身軀站了起來,瞬間又撲向前方,伸展開兩手,緊抱住一位圍在第一線的年輕小伙子後,這屍體很快又與那年輕小伙子一起向前倒了下去。我親眼看了這一幕,嚇得目瞪口呆,幾乎已嚇破膽了。我失常地大聲喊叫又喊叫:「這人不是已經死了好多天了嗎?這人不是早就死了 嗎?……」

隨著,我便不省人事了。

我醒來時,已發高燒在醫院躺了快一周了。聽護士小姐說,我好幾天都一直尖聲驚叫著:「這人不是已經死了嗎?這人不是已經死了嗎?」十天後,我逐漸恢復語言能力,一句一句慢慢講,結結巴巴,而全身也仍然不自禁地顫抖不已。我想我這一生已注定永遠不可能走出這令人恐怖的陰影了。

同事一個接一個來探望我。據說被緊抱不放的那位民眾被救開時,已斷氣了。焦黑的死屍兩手又僵又硬,像上了石膏,沒有人能扳動一分一毫。後來請來了專家,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勉強把活人給硬拖了出來,但早已沒有生命跡象了。

這次事件,使我們單位的主管從此改變了男女平等的觀念,再也不敢讓我去驗這類含冤橫死、慘不忍睹的屍體了。畢竟小女生連小小蟑螂都怕,怎麼能碰這種大場面呢?

這個案子明察暗訪,耗時約一個多月,總算破了。很令人難以置信的是,兇嫌竟是那被焦屍掐死在現場的年輕小伙子。

我近四十年來,一直在想:「人死了,就真死了嗎?」 到今天,我還會不寒而慄,還會做惡夢,也還會突然不能自主地尖聲驚叫:「這人不是早就死了嗎?這人不是早就死了嗎?」

醫生說:我這病是瞬間刺激太大,被驚嚇過度引起的。

唉!誰能解開這個謎,誰就必能為我收魂壓驚。因為我的病還一直治不好。但世上真有這種高人嗎?

(四)黃梁一夢誰先覺

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,我想應該可以公開了吧!

大約三十多年前,那時還是威權統治的圖騰歲月,我們的最高領袖在我們心目中是一尊崇高的神。我們被禁止談論無憑無據的妖魔鬼怪等迷信,也不提地理風水或靈魂輪迴等等,舉凡任何事,講的全是科學辦案。

我被奉派到基隆服務。那裡是個熱鬧的大海港,各國人與形形色色的人都有。舞廳、酒吧、咖啡館可說比比皆是;所以,治安上的大小問題也層出不窮,真是五味雜陳。

在同事中,我是唯一有宗教信仰的人。日常生活裡點點滴滴,都嚴格持守戒律,從不敢稍稍隨便。

有一天午覺時間,我做了一個怪夢:有位小姐站在一處獨棟房屋的門口,像是公家宿舍,從她身後還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街名及門牌號碼。這位小姐哭得很傷心,一直以哀求的眼神注視著我,似乎有事求我的樣子。不久,突然一聲慘叫,這位小姐的身體像爆開似地裂解成一小塊一小塊,令人慘不忍睹。我時常作夢,而且時常是莫名其妙且毫無任何意義的亂七八糟夢。所以,睡醒後便不當一回事,一古腦兒把這夢全丟到腦後去了。

然而,從那天起,我每天都做同樣的夢,看的都是同樣的情境,簡直看煩了,嚇得幾乎不敢留在辦公室裡睡午覺。但只要稍稍闔上眼,這位小姐就又出現了。甚至一天比一天清楚。我把這事告訴年長的同事,他們都勸我別太介意了,做夢是家常便飯。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是:天底下哪有連續七、八天都在同一時間做同樣的夢呢?

我終於忍不住把這事向上級稟報,請示這中間是否另有文章,畢竟我年紀還太輕,閱歷還太淺。長官說:「夢中不是清清楚楚地有門牌號碼嗎?何不找兩名同事陪你一起去現場查訪,說不定去了就一切都有了答案,何必閉門造車來瞎猜呢?」長官很疼我,也很信任我,就這樣把這夢當正事交辦了。

我們按址找到夢中所顯現的那房子。真的有,而且與夢中的完全一樣。可見夢中那位小姐也必真有其人,應該真正存在。

因為這棟房子外觀很像公家宿舍,而公家單位的宿舍,必須照會公家單位才能搜查。我們所掌握的只是一場夢,怎能出公函呢? 我們客客氣氣請教這棟房子的主人,他說這是一般住家,不是公家宿舍,也不住公務人員。我們總算放下了忐忑的心。

我們先出示證件,然後很有禮貌地問這房子的主人,詳細說明我們的來意。我們告訴他,目前只是初步拜訪,我們尚沒有充分的資料得以進入法律程序,所以,就他的立場而言,他可以拒絕我們。 真沒想到,這房子的主人非常憨厚善良,他很願意與我們合作,很願意幫助我們。他還告訴我們,他這棟房子是沒多久前,才透過掮客,向一位姓崔的人頂過來的。而這姓崔的資料,只需找代書查詢,就可問到。 我們聯絡到了代書,對方說這姓崔的已移民美國,早就離開台灣了。

我偷偷請教同事:光憑一場夢,就可以到別人房子裡查東查西嗎?還好這家主人很幫忙,又很合作,他陪著我們仔細地一間一間地看了再看;但我們竟然什麼都沒看到,連個蛛絲馬跡也沒發現,真的沒有半點令人值得懷疑之處。我們垂頭喪氣地回到辦公室,一五一十地向上級稟報我們實地勘察的結果。我說:「真有夢中那棟房子,而且完全一樣,也真有那門牌號碼,一點沒錯。可是,為什麼卻怎麼也看不到夢中那位小姐呢?她到底是誰?又在哪裡?」

官說:「別急,慢慢來。只要因緣成熟,自會水落石出。說不定那位小姐還有難言之苦處,尚不便現身。但可以確定的是,那位小姐必有冤情,要我們為她平反。千萬不可放棄,用點心,再接再厲!」

可是,我已經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!

說來慚愧,這事我們已忙了快半個月了,到今天,卻什麼頭緒也沒有。我覺得我好對不起同事,我好想放棄,畢竟這只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幻夢而已!但我的長官不僅一點點責怪也沒有,反倒慈祥和藹地一再鼓勵我,別灰心。第二天,我又請求長官派兩名男同事陪我去現場。我請教那棟房子的主人:是否有位年輕小姐,住在這裡的地下室?那主人感到很奇怪,這棟房子哪有地下室?他拿出產權證明及平面圖讓我們瞭解這房子的全盤結構,果真沒有地下室。 我又很失望地回辦公室,也再度很沒臉地向長官稟報,我一無所獲。

長官說:「你確定沒有地下室?你確定地下沒有住人?」 我回到座位上,把長官的兩句話轉問同事,聽聽他們的看法。 其中一名同事若有所悟地哇了一聲,說:「我們明天多帶一些人手去,大家幫忙動動腦筋」。又一大早,我們好多人出發了。 我們有兩件任務:

1、確定有沒有地下室?

2、確定地下有沒有住人?

到了現場。我們請求主人讓我們再次一間一間地詳審細查。這房子是老式的,但大廳卻裝潢得很高雅,連地上的水泥都是新鋪上去的。同事說:「這大廳的水泥是新鋪上去的,但為什麼只鋪大廳,其它一房一房都已破破碎碎,為什麼卻連修也不修呢?」 我們請求主人准我們明天請師傅來敲開這水泥,我們覺得這水泥有點不尋常。回到辦公室,我把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稟報給長官,請他表示該如何下手。長官出了手諭,正式出搜索票,一道陪我們去那現場。

長官說:那水泥底下,應該有玄機,可能是地下密室或不能公開的秘密。那天,我們正式依法執行公務,敲開了那大廳的新鋪水泥,挖了大約一個人深,赫然發現埋有兩個馬口鐵打造的大儲藏桶,加蓋,而且密封。我們請那主人前來說明。他說他一點也不知情,也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。我們通知有關單位會同前來開驗,以防百密或有一疏。 兩個儲藏桶終於打開了。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一堆小肉塊,好好地沒有什麼腐爛。我們請法醫及助手們把小肉塊全部拼湊出一個人的樣子,十分完整,就是少了這死者的頭。 我們開始緝捕殺人分屍的兇嫌,但他已移民美國,我們有什麼辦法呢? 長官說:「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」。

這時,我們可真的很扁,因為不只拿兇嫌無可奈何,甚至連這死者究竟是誰,都還查不出來。 我們全部陷入膠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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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幾個月以後,基隆關查到了煙毒走私犯,逮到了主嫌,解送到我們這兒來。 在看守所,這主嫌一到夜晚不知何故,嚇得魂飛魄散,哀號慘叫。而且嘴裡不停地喊著:「救命啊!有人頭要殺我!有人頭要殺我!」聽說那人頭一到夜晚就一定出現,在半空中飛來飛去,一會兒瞪眼,一會兒伸出長長的舌頭,一會兒吐痰,還不停地罵個沒完沒了。 長官說:「或許這人與分屍案有關。帶他去冷凍庫看看屍體,再押去那房屋看看他的反應;找那房東來辨認,他的前手是不是這個人」。

當這人一眼看到被分解後再拼湊一起的屍體時,他禁不住自己跪了下來。後來到了那命案現場,他更嚇得胡言亂語,有如中了邪一樣。 終於老天有眼,明察秋毫。這件分屍案果然自己破了。人頭也循線索找到了,正是夢中那位小姐,是位大舞廳的當紅大舞女,由於知道煙毒走私的重要秘密,被殺人滅口了。全案到此,總算告了一個段落。這殺人兇嫌既販毒又殺人分屍,實在太過凶殘狠毒,經過一審再審終於伏法了。

這件刑案從頭到尾,應該不是我們破的,而是被害人自己托夢,自己顯靈破的。

經典上說:「犯罪的手法無論如何周延,都必有破綻,所以,不要心存僥倖,以身試法」。

「凡您所知道的,天一定知道,除非您讓自己也不知道」。

附注:本文之敘述與公家之正式記錄或有所出入,此乃不得不爾,尚請見諒!

(五)我思故我在

我有一個朋友在新店經營電子零件工廠,生意非常興隆。他決定擴廠,並到大陸投資。他打電話回高雄跟他父母商量。他父母也為他的鴻圖大展而歡喜不已。

他打算在星期六公休日,與他太太抱著不滿三歲的小寶寶,一起回南部省親,並向父母稟報他的新計劃,希望父母能全力支持,以免將來在資金調度上會發生不必要的困難。

他父母雖然不是什麼大財主,但手頭尚握有祖產幾甲地。只要老人家肯,要多少錢應該都不是問題。他來找我辦點公事。我說:「打父母念頭是很不好的。稍有邪念,說不定還會遭到天譴」。

他說他是獨子,將來這些田地也一樣是他的,早給晚給都是給。

我很鄭重地告訴他,祖產是有毒的,不能花,會遭祖先懲罰。他很生氣地頂撞我說:「太迂腐了,太迷信了,簡直讀的書全白費了」。

我知道再講也只徒惹人厭而已,乾脆閉緊嘴巴不說了。星期六,他們一家三口就照原訂計劃出發了。

然而到了星期一,他的父母上台北來找我了。兩位老人家都一把眼淚、一把鼻涕。我聽了也忍不住哭了。因為我這朋友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,在伸手不辨五指的濃霧中,被兩部大車一前一後夾死在中間。車子成了一堆廢鐵,而他們夫妻也成了一團肉醬。

兩位老人家哽哽咽咽地,總算把這一段話給交代清楚了。接著,兩位老人家要求我陪他們去高速公路警察隊領回孩子,因為他們實在不懂法律手續。

我好驚訝:「孩子沒死?這哪有可能?」

原來在連環車禍現場,當大家忙著救人之際,據說有位年輕太太自稱叫OOO,雙手抱著這不滿三歲的小兒子,親身快步跑來托付給收費站的小姐,說她有事十萬火急,等忙完了,再回來帶走小孩。

車禍現場終於一一清理完畢,死的、傷的,也全救了出來。但好久好久,卻一直沒有人來抱回這小孩。警察透過手提擴音器來大聲呼叫,也沒看到這位年輕媽媽出現。

這時,警察先生突然想到,會不會是車禍中的受傷者?果然,在名單中找到了這年輕媽媽所說的名字。不是傷者,是死者。她是被夾死在撞爛的車子裡頭,而且是一小塊一小塊地被夾出來的,所以,認也無法認出來。

警察先生把一大堆車禍現場撿拾的各死者證件全彙集在一起,然後叫收費站小姐前往指認,是否確實是在死者裡頭。

這堆遺物有很多卡,也有皮包裡摔出來的駕照、身份證等。收費站小姐看到一張信用卡上照片正是那年輕媽媽,一點也沒錯。

就這樣,警察隊找到了死者的家人,也正式通知他們來領回屍體,領回哭鬧不已的小寶寶,領回死者遺物。

收費小姐一臉困惑地問:「那位年輕媽媽如何把小孩抱出來給我?收費站離車禍現場很遠,用跑的能到嗎?她從頭到尾都被夾死卡在撞爛的車子裡面,而且是一小塊一小塊被夾出來的。她怎能好端端地自己單獨一個人脫困地走了出來,而小孩又為什麼半點傷也沒有,連輕微擦破皮都沒有。到底這小孩是怎麼被抱出車子 的?」

不只她一想再想,都沒想出什麼合理的解釋,即使交通警察、死者的公婆、還有我,也一樣找不出任何答案。現場記錄也查不出半點蛛絲馬跡或線索。

回程,在小孩哭鬧聲中,我好納悶:「人死就真死了嗎?」

(六)和平共存

張先生是台北有數的幾家著名建設公司的一位總經理,蓋了好幾座大樓,也賺進很多錢。他開了一部上千萬的世界名車,很神氣,也很威風。有一次,他開車回家經過平交道,突然車子熄火了,就不偏不倚地卡在平交道中間,他和司機怎麼推都推不動,好是緊張。為了避免被火車撞上,鄰近商家的人,全被請出來幫忙,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方才把他的車子推出平交道,而這時不遠處,火車已嗚嗚地疾馳過來,真是好險!

大約隔了一周,他剛換過的新車又一樣地在同一地點,卡在平交道上熄火了,怎麼推也推不動。最後,還是仰賴鄰近商家的大大小小,一齊合力把他的新車推出平交道,而火車也間不容發地疾馳而過。張先生可真嚇得一身冷汗。

這樣又隔了一周,他又換了更高級的轎車。但好不了多少,竟又在同一地點熄火,卡住了,怎麼推也推不動。這次仍然集合路人、鄰近商家的人,大家同心協力,總算僥倖地又逃過一劫。

張先生很害怕,因為這平交道是他回家必經之路。於是,他請他高中時代的同學帶他來辦公室見我,他邊說邊顫抖,似乎已經驚嚇過度。

我雖然開的是國際法律事務所,但很多董事長都知道我從出生便罹患有嚴重的貧血絕症,時常死去活來而昏迷不省人事。他們都覺得我是屢屢進出陰間的人,可以看到他們所看不到的另一個世界。特別是我十一歲時,死了一次又復活,而三十六歲時,成了植物人,也在太平間躺了十一個月。

我在陰間碰到過一些人,他們問候我,而我也問候他們。我清醒後,為這些人著急,每每想盡辦法來提醒這些靈魂已進入陰間,而人卻還在陽間的活死人,希望他們能逃過生死劫。很多董事長或多或少幫我與這些活死人聯繫,都很驚異我所說的死因和死期竟然絲毫不爽。但能聽得進這種不科學的「鬼話」的人畢竟不多,因此能獲救的也很少。

張先生的高中同學是我的客戶,知道我是陰間路上的常客。於是,帶他來問我究竟哪裡出了問題,好幾次差點死在平交道上。我把張先生的出生年月日和地址、電話寫了下來。當我再度貧血過度而暈厥時,我或許會進入另一個世界,問問看是否有人與張先生有所過節。

一個月後,我請我那客戶把張先生約來辦公室。我告訴他,有一對老公老婆很生氣,因為張先生挖掉了他們的家,把他倆的骨頭當垃圾倒掉了。我把祂們的家告訴張先生。

張先生恍然大悟地一聲:「哇!知道了」。

原來,張先生蓋某大樓時興建了一座溫水游泳池,在挖地基時挖出三、四座古墳,由於年代太過久遠,無人認領,只好把這些骨頭打包,交給垃圾隊拿出去丟了。

我說:「陰間的人,有陰間的想法,我們要與他們和平共存,不要去惹他們,因為我們看不到他們,而他們卻把我們看得一清二楚」。

我希望張先生與陰間的這對老公老婆和解,以免彼此結仇。但張先生竟然一陣哈哈大笑:「這是什麼時代了,還來這一套。坦白告訴你,我現在已移民美國德州,開了一家現代化的科學儀器公司,接觸的全是美國一流的現代科學家,我哪會相信這種不科學的鬼話呢?」 我知道我再講也沒有用。

七天後,我的客戶告訴我,張先生明天就要回美國去了。問我有什麼要交代的?我說:「既然不信,說再多也沒用。不過,我仍然堅持陰陽界要和解,不要結仇,而且一定要和睦和諧地和平共存」。

我又說:「那老公老婆很生氣,決定這一周內想辦法收拾這位張先生,所以,還是暫時不要回美國,等彼此和解了再走,以免萬一有了三長兩短,就太不好了」。

當天下午五點左右,這位張先生約我在忠孝東路見面,他很不高興地說:「我人在美國德州,叫那老公老婆,有種的話飄洋過海,來美國找我算帳好了!」

我知道我這些話全是無憑無據的「鬼話」,面對生活在高科技美國的現代科學人,又能有什麼用? 第二天,張先生回美國了。我的客戶說那張先生臨走還嘲笑我很沒知識。他很不理解,我讀了那麼高的學歷,到底讀到三重哪處糞坑裡去了!

大約張先生出國後的第四天吧!我那客戶帶那張先生的母親到我辦公室裡來見我,老人家哭得很傷心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 我那客戶是電腦公司的大董事長。他也哭了。過了好一陣子,我那客戶終於哽咽地說:「張先生在回德州的高速公路上,撞車死了,一家都死在車子上」。

我聽了差點休克,為什麼會這樣慘呢?

張先生的母親因為這件車禍,後來一直臥病在床,今年春節前後,也走了。

基本上,您若想長命百歲,一定要與陰間的人和睦、和諧地和平共處。別以為您很科學,畢竟除了我們這個科學的世界,還存在有另一個「不科學」的世界,您若惹上了,您那些「科學」都會變得很不科學。

附注:老公老婆希望讓張先生「車撞車」而慘死,所以,讓張先生的座車熄火卡在平交道上。但我期期以為不可,因為張先生的座車很大、很堅固,是有名的歐洲車,如果火車撞上這部高級轎車,火車必會脫軌出事,無辜的乘客也會死傷,實在太過殘忍。何況,張先生一看到轎車卡在平交道上,便馬上棄車而逃,火車根本撞不到他。這樣不該死的死了,而該死的卻反倒一點傷也沒有,真的不會觸犯天條嗎?祂們聽了,認為不無道理,便改讓張先生在高速公路上「車撞車」七孔流血而死。還說,祂們是跟隨張先生一起前往美國的,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半步。

(第一~六則節錄自《壽命是自己一點一滴努力來的》,陳女士著(民國二十八年生於台中,曾任最高法院審判長、律師,已出家超過十年)/一行慈善之家出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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