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荷池洗硯
荷池狎婢已堪憎 況復姑前堅不承
悔未多時仍故態 病中索命極該應
浙江杭州,有一個秀才。拜蔣一亭先生學有關刑學知識。小有才氣,但放蕩不羈。丙午年,蔣一亭先生應邀就任上海咸雲崖觀察使的幕僚(秘書)。這位杭州秀才參加秋試以後,前去道台署拜謁蔣先生,拿出他考試時作的文章給大家看,頗覺得意。恰好,署中有一降神請仙者,降乩說是夏○如先生臨壇。書生就叩問自己的功名前途。只見沙盤上大書:「前程頗為遠大,可惜被所造口業和淫業折除盡了。趕快改正品行,還能夠延長壽命。否則冤鬼將來索債,還希望什麼科考功名!」秀才笑著說:「仙人怎麼說這種沒來由的胡話!既然提到冤鬼,請問是什麼因緣?」乩筆又寫道:「你一定要上明此事嗎?十年前荷池洗硯的事,你還記得嗎?」秀才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了,叩頭默默祈禱。乩筆又寫道:「冥司已申報文昌宮,革除你的功名,減少你的壽命,故而預先告訴你。如果從此以後努力懺悔以前的罪過,還有一點挽回餘地。若只向神明祈禱,仍無濟於事!」大家看到杭秀才面色如灰,乩筆停後,就問他仙人所說的事。秀才內心很憂傷懊悔,說:「勾引婦女的惡行,對不起人鬼兩道,太感愧疚。現在我鄭重向大家坦白,希望有志之人,以我為戒吧!」
原先,杭生住在姑媽家讀書。而姑媽有一名非常美麗的婢女,杭生想勾引她,沒有機會。夏季的一天,杭生拿了硯臺去荷花池涮洗,正好此婢也來荷池採摘荷花。書生見四周無人,就對她調笑,她也不嚴厲拒絕,於是兩人就到池畔小亭中發生了關係。自此以後,只要有機會,就幽會,致使她懷了孕。到了年底,老師停館,杭生也回家了。到了新年,杭生前去姑媽家拜年,姑媽便留他住下。夜靜以後,那位婢女忽然前來,對杭生說:「幸蒙你的厚愛,月事不來已近三個月了。你要一直愛我,能為你長期鋪被褶床,就是你給我的恩惠了。如果你要嫌棄我,我也不敢埋怨你。但請你快找點藥來,以免這事敗露,我就感激不盡了!」杭生安慰她說:「我已經把實情告訴了母親,會來向姑媽討你的。我一定不作負心的事。你不要太著急!」婢女哭著道了謝。當晚又把她留在房裏過夜,她也不知道其實杭生根本無意娶她!
杭生回家以後,就把此事給拋在了腦後,也不再來姑媽家了。婢女日夜翅首懸望,竟都毫無消息!不久肚子大了,被姑母察覺,受不住狠打,吐露了實情。姑母素來很愛杭生,馬上派人把他叫來,準備把婢女嫁給他。杭生堅決不承認這事,而且說:「這淫婢不知是和誰淫亂,還反而污蔑我!」一甩袖子,竟然回家走了。姑媽相信了杭生的話,又再狠狠地打了她。她有口難辯,晚上上吊自殺了。杭生也不以為意。不料被仙人揭發了他的陰私。他向大家發露此事,是想藉此自我懺悔!大家都規勸他改惡從善,再請高僧為婢超度,杭生點頭答應下來,從此,自傲之氣有所收斂。但是,未出一月,又是舊病復萌,妄言綺語,尋花訪柳,把仙人的警示置之不顧了!第二年得暴病,大量吐血而亡。看護他的人都看見,一女子披頭散髮站在床前,大概就是那位婢女前來索命的吧!
坐花主人說:「可惜呀!這杭生因為做下這一段荷花池邊偷情行淫之事,便被削去了祿籍、革除功名,把遠大的前程盡喪在這因妄言和縱欲而生的惡業中,真是糊塗顛倒之至了!既然因貪戀美色而亂了那女子貞節,二人又纏綿不已,卻又為什麼如此無情無義呢?那女子只為遮掩這段醜事而於靜夜來求藥物,卻又為什麼再向她發下違逆良心的諾言,以至於終將這弱女子的最後一絲希望,化為空穀絕響!這不等於把自己一下給推到了卑劣至極的地步嗎!甚至,當那小女子因醜事敗露,受不住鞭打而說出實話,當姑母也被迫成全了他倆的姻緣之時,卻竟還為貪圖清白之名,反咬女子污蔑自己,把過失盡推於這弱女子身上!這已不僅僅是棄信背義的問題了,簡直就等於在用刀殺死她了!可憐啊,原來像杭生這種人的良心早已是死掉了,哪裡用得上鬼神再來殺他呢!」
(二)妒奸誤殺
哪堪少女夜迷途 片念差時首已殊
為了一人傷四命 刀巴解字理非誣
有二位書吏,一姓周,一姓陳,出生在同一條巷子,住在同一個莊子,同在江西一位臬台大人府中任書吏官。上下班,都是相約同行。這一天,下班了,陳因為有事暫時留了下來,他囑附周先走。周就一人騎上母騾,手握韁繩,悠悠地走著。
當周來到一叉路口時,遇見一少婦騎一頭公騾迎面而來。公騾見了母騾就尾隨在後面,少婦也沒有注意。天將晚了,少婦問周:「請問,我想去某村,還有幾里?」周驚訝地說:「去那個村子應該向西走,離這裏有五十里。天又黑了,一個人走恐怕走不到了!」少婦一聽這話,嚇了一跳就哭了起來,說:「這可怎麼辦才好?」周說:「我有一個小莊子,離這裏有二里左右。你姑且跟我去,在我家佃戶家中過一宿,明天再找路回去,行嗎?」少婦也只好答應了,周又說:「你是少婦,我又是單身行路,為免佃戶生疑,就說你是我親戚吧!」少婦也只能勉強答應了。於是兩人相隨來到莊上,周對佃戶說:「我下班回來,在路上遇到表妹想去某村,迷了路,幸好遇到我同來。在這裏暫借宿一夜,明早五更就走」。佃戶說:「鄉下的房子小,沒有多餘的屋子,恐有怠慢!」就領著少婦進內房。房外還有一間,把房門板取下作鋪,把周的行李放在上面。
到了五更,佃戶起來叫周,不應。到堂屋看了,沒有人影。就端著燈進臥房,一照,只見兩人頭靠頭臥在坑上,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死了,枕頭席子上都是血,頭還連著身體,沒有斷。佃戶嚇得幾乎失去神智,他想這兩人黑夜來,沒有別人知道,不如把屍體埋了,以免受牽連!他倉惶之中把屍體背出去,挖坑掩埋了。
第二天,他牽著兩騾到集上去賣。恰好陳回來,經過集市,見了周的騾子,心想周已經回來了,就去周家看他。家裏人說他沒有回來,陳說:「騾子都在集上,怎麼說沒回來呢?」就相隨來到集上,騾子果然在那裏。就問這騾從哪兒來的,追問到了佃戶,反復盤問,佃家隱瞞不住了,就吐了實情。於是把案件報到縣衙,下令驗屍,果然挖得兩具屍體,一具是周,別一具則是褊衫大袖的光頭和尚。圍觀之人都驚訝喧噪。縣官下令把和尚的屍體陳放在場子裏,讓大家辨認。有人說這是某庵僧的徒弟。縣官急發簽去拘捕其師父。抓來以後,他臉色嚇成灰白,吱吱唔唔地。最終他吐了實情,說:「昨天和徒弟去某家禮懺做佛事,夜裏回來路過此地,聽到地裡有呻吟聲,挖開一看,有男女二具屍體,女的已經復活,我就想姦污她,但徒弟堅持不可,所以把他殺了,埋在那裏」。問他那少婦在哪裡,說現在藏在庵中。前去搜查,果然找到了。
至此,僧徒被殺之事已明,但殺周的人還不知是誰。縣令就詢問佃戶:「這間房子原來是誰住在裏面?」答說:「是我妹住」。把他妹妹找來,年齡二十多,頗有姿色。縣官命暫時把她禁閉隔離,夜裏叫來一個接生婆對她進行驗身,發現已不是處女。問她與誰通姦,她無法隱瞞,供出與西鄰某甲。連夜把某甲抓來,一加審訊, 就招供了。某甲那天夜裏,進入女子住的房間,見是兩人並頭而睡,疑心是與別人有私情,一時妒火中燒,就殺了兩人,沒想到竟殺錯了。縣官遂判決某甲和僧人,因奸致殺人命,判死刑。而佃戶則因移屍不報,判監禁。
坐花主人評論說:「古人有言:『姦情隱含殺機』。確實有道理!當周生在路上巧遇那位漂亮少婦時,主動邀她在佃戶家留宿,難道不是一般人認為生平難得的豔遇嗎?結果因此而喪生俄頃!那個通姦者進得房來,更把偷情變為殺戮!聽到呻吟聲的那個,色欲頓生,竟轉慈悲為殘忍,招來孽海同沉!一個女人迷路,四人隨之喪命。難道不可怕嗎!不該引以為戒嗎!」
(節錄自《坐花誌果—果報錄》,清.汪道鼎著/鷲峰樵者音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