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故殺人

李應弦說:甲和乙是上輩人就是友好的鄰居,從小一起玩耍,長大一起上學,性情相投像兄弟。兩家的男男女女時常來往,雖然隔著一道牆,像是一家人。有人給甲的妻子造謠,說她和表弟私通。甲調查沒有證據,可是疑心沒有消除,暗地裏把此事告訴乙,求他代為調察。乙向來謹慎怕事,推辭辦不了。甲心想,乙沒有調察就推辭不辦,明明是認定有這回事,所以乙不肯,甲就不再追問,也不明說,但從此不再和妻子說話。他妻子沒有辦法表白自己,竟然憂鬱而死。

甲的妻子死後,鬼魂附在乙的身上,說:「沒有比夫妻更親密的,夫妻之間的事,卻秘密地求你調察,可見信任你到了什麼程度。假使你儘量洗刷我的冤枉,甲的疑心一定消除;就是表面上答應調察,然後再告訴他沒有證據,甲的疑心也一定會消除。你卻顧慮如果調察出實情,不說就辜負了甲,說了你就要遭受埋怨。於是置身事外,小心翼翼地保全自己,致使我怨恨死去,這是殺人不用刀子呀!今天我在閻王那裏控告了你,你去對質吧!」乙竟發了幾天瘋死去。甲也說:「人之所以要朋友,是為了有急難的時候互相幫助。這件事可以騙我;怎能騙別人?關係疏遠的人或者可以騙,怎能夠騙你?我把心腹之事託付給你,沒有就該說沒有,直言責備不能因為流言蜚語,損害夫妻感情;如果有就該暗中告訴我,使我好想辦法,不因臭名聲連累子孫。你卻把我看成過路的人,用推委加深我的疑慮。我又何必重視這樣的朋友呢?」於是也和乙絕交了。乙死了也不去弔唁。

乙難道真想殺人嗎?只是過於精通世故,趨利避害的心機過於巧妙罷了。可是害怕小的怨恨,招致大的怨恨;害怕一個人的怨恨,招致兩個人的怨恨,結果害死了人,自己的命也賠上了。他的巧妙又在哪裡呢?所以說,不是絕頂的聰明人,就不會做出絕頂的糊塗事。

【原文】

李應絃言,甲與乙鄰居世好,幼同嬉戲,長同硯席,相契如兄弟。兩家男女時往來,雖隔牆,猶一宅也。或為甲婦造謗,謂私其表弟。甲偵無跡,然疑不釋,密以情告乙,祈代偵之。乙故謹密畏事,謝不能。甲私念不偵而謝不能,是知其事而不肯偵也,遂不再問,亦不明言;然由是不答其婦。婦無以自明,竟鬱鬱死。死而附魂於乙,曰:「莫親於夫婦,夫婦之事,乃密祈汝偵,此其信汝何如也。使汝力白我冤,甲疑必釋;或陽許偵而徐告以無據,甲疑亦必釋。汝乃慮脫偵得實,不告則負甲,告則汝將任怨也。遂置身事外,恝然自全,致我齎恨於泉壤,是殺人而不操兵也。今日訴汝於冥王,汝其往質。」竟顛癇數日死。甲亦曰:「所以需朋友,為其緩急相資也。此事可欺我,豈能欺人?人疏者或可欺,豈能欺汝?我以心腹托汝,無則當言無,直詞責我勿以浮言間夫婦;有則宜密告我,使善為計,勿以穢聲累子孫。乃視若路人,以推諉啟疑竇,何貴有此朋友哉!」遂亦與絕。死竟不弔焉。乙豈真欲殺人哉?世故太深,則趨避太巧耳。然畏小怨,致大怨;畏一人之怨,致兩人之怨。卒殺人而以身償,其巧安在乎?故曰:「非極聰明人,不能作極懵懂事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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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果不昧

桐城耿守愚說:有個書生遊覽嵩山,尋訪古代碑刻,不知不覺天已黑了。當時正是盛夏季節,他就躺在松樹下面草地上睡覺,半夜露水下來,寒氣直透衣衫,書生受凍醒過來,就躺在地下看月亮。突然,遠遠地看見有幾個人從小路上山,把酒席擺在山頭上,團團圍坐飲酒。書生知道這些不是人類,怕得不敢站起來,只好側耳傾聽,看看他們說些什麼。其中有一個鬼說:「兩位貶謫期限快要滿了,應當進入輪回投生,不久就可以重新看到青天白日了。」「要投生到哪裡,有沒有消息呢?」在上座的兩個鬼說:「還不知道呢!」接著,眾鬼都站起來,說:「土地公來了。」

不久,一位老漢拄著拐杖走過來,對那兩個鬼拱手行禮,說:「剛剛接到陰間的公文,特來向兩位報喜:兩位前生是好朋友,來世會成為好夫妻。」土地公指著右邊一個鬼說:「你是當官的男人。」又指著左邊一個鬼說:「你是夫人。」右邊的鬼看著左邊的笑起來,左邊的鬼卻不聲不響。土地公說:「你又何必悶悶不樂呢?閻羅王難道安排會有錯嗎?這位性格剛直,剛毅就會盛氣淩人,直率就不會深切體會別人的心情。他平生建樹很多,傷害的人也很多,所以死後在陰間沉淪二百年,才能解脫投生。不過,他犯的仍然是正人君子的過失,所以仍然可以做大官。你本是一位忠厚長者,不肯有意地製造別人的大福大禍。但是你對每件事的失誤都不去糾正,也留下無窮的禍患。所以你變成鬼魂有二百年,才懲罰你投生為女性。因為你前生深沉卻不陰險,柔弱卻不奸詐,所以仍然享受富貴。還有,因為這位先生很容易得罪人,而你和他卻始終交情很好,所以就出現這個姻緣了。神仙的道理十分清楚明白,你又何必悶悶不樂呢?」

眾鬼喧嘩取笑說:「他並非悶悶不樂,只是剛當新娘子,不免覺得難為情罷了。這裏有酒有菜,請土地神主持儀式,先辦一辦結婚禮好嗎?」於是便敬酒勸菜,應酬道謝,聲音又亂又雜,再也聽不清他們講些什麼了。當清晨雞啼的時候,那些鬼就匆匆忙忙地走了,也不知是前代的什麼人。

【原文】

桐城耿守愚言,一士子遊嵩山,搜剔古碑,不覺日晚。時方盛夏,因藉草眠松下。半夜露零,寒侵衣襟,噤而醒。偃臥看月,遙見數人從小徑來,敷席山崗,酌酒環坐。知其非人,懼不敢起,姑側聽所言。一人曰:「二公謫限將滿,當入轉輪,不久重睹白日矣。受生何所,已得消息否?」上坐二人曰:「尚不知也。」既而皆起,曰:「社公來矣。」俄一老人扶杖至,對二人拱手曰:「頃得冥牒,來告喜音。二公前世良朋,來生嘉耦。」指右一人曰:「公官人。」指左人一曰:「公夫人也。」右者顧笑,左者默不語。社公曰:「公何悒悒?閻羅王寧誤注哉!此公性剛直,剛則淩物,直則不委曲體人情。平生多所樹立,亦多所損傷,故沉淪幾二百年,乃得解脫。然究君子之過,故仍得為達官。公本長者,不肯與人為禍福。然事事養癰不治,亦貽患無窮,故墮鬼趣二百年,謫墮女身。以平生深而不險,柔而不佞,故不失富貴。又以此公多忤,而公始終與相得,故生是因緣。神理分明,公何悒悒哉?」眾嘩笑曰:「渠非悒悒,直初作新婦,未免嬌羞耳。有酒有肴,請社公相禮,先為合巹可乎!」酬酢喧雜,不復可辨。晨雞俄唱,各匆匆散去。不知為前代何許人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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黠鬼幻形

梁豁堂說:有位姓廖的太學生,哀悼他寵愛的姬妾,憂鬱不已,身心不舒服,就到別墅去消夏。別墅有個窗口對著清清的溪水,廖生就常開窗望月。一天晚上,聽到溪對岸有人挨打叫冤的聲音,他遠遠望去,仿佛綁著一個女子,伏在地下挨棍棒打。正在疑惑觀看時,女子高喊:「原來你在這裏,怎能忍心不來救我?」仔細看時,女子正是他寵愛的姬妾,廖生又驚慌又心痛,差點暈過去。但溪岸陡峭,溪水很深,沒有路可以過去,就問道:「你埋葬在某個山上,怎會到這裏呢?」姬妾哭著說:「我生前仗著你的寵愛,犯了不少罪過。死後被貶謫,發配到這裏,好比人間的流放。土地公十分狠毒,動不動就對我鞭笞棒打。如果不大放焰口,我是不能解脫的了。」姬妾說完,就被鬼魂們拉著走了。廖生十分寵愛懷念姬妾,無法拒絕她的請求,於是就請來僧人佈施食物,希望能把姬妾超度出痛苦的境地。

一個多月後,姬妾的哭喊聲又像以前一樣,廖生靠近些注視,只見那些鬼魂更多了,姬妾裸著身體,雙手反綁著,被摧殘侮辱得更加可憐。姬妾看到廖生,就又哭叫著說:「上次的法事分量還不夠,我去請求神靈釋放,被神靈批駁了,不准放行。土地公因為你的祈禱沒有靈驗,更加虐待我,一定要辦一次七日七夜的水陸道場,才能解救我的危難呀!」廖生猛然醒悟,土地公不在場,由誰來監督行刑呢?土地公如果在場,她的鬼魂敢當面講他的壞話嗎?而且土地公有自己的廟,來這裏幹什麼?不會是狡猾的鬼變化形象,欺騙我請僧人念經超度吧?姬妾看見廖生有些懷疑,又喊道:「我實在是某某,你不要過分疑心。」廖生心裏想:「這就表明是假鬼了。」隨即便反問姬妾說:「你身上有顆紅痣,你能說出長在什麼地方,我就相信你了。」鬼回答不出來,一會兒,鬼群就慢慢散去。從此,鬼魂就不再來了。

從這件事,可以體會到世間人情狡詐虛偽,竟連鬼也是如此。又可以醒悟到,感情有所牽掛時,怪物一定會乘虛而入。廖生自己說:「有個燒火丫頭,死後埋葬在這座山腳下,一定知道我想念什麼人,於是就讓那些鬼變作姬妾的樣子。」這又可以明白,外面的災禍突然發作,一定有人在內部作奸細了。

【原文】

梁豁堂言,有廖太學,悼其寵姬,幽鬱不適。姑消夏於別墅,窗俯清溪,時開對月。一夕,聞隔溪旁掠冤楚聲,望似縛一女子伏地受杖。正懷疑凝眺,女子呼曰:「君乃在此,忍不相救耶?」諦視,正其寵姬。駭痛欲絕,而崖陡水深,無路可過。問:「爾葬某山,何緣在此?」姬泣曰:「生前恃寵,造孽頗深。歿被謫配於此,猶人世之軍流也。社公酷毒,動輒鞭箠。非大放燄口,不能解脫也。」語訖,為眾鬼牽曳去。廖愛戀既深,不違所請,乃延僧施食,冀拔沉淪。月餘後,聲又如前。趨視,則諸鬼益眾,姬裸身反接,更摧辱可憐。見廖哀號曰:「前者法事未備,而牒神求釋,被駁不行。社公以祈靈無驗,毒虐更增。必七晝夜水陸道場,始能解此厄也。」廖猛省社公不在,誰此監刑?社公如在,鬼豈敢斥言其惡?且社公有廟,何為來此?毋乃黠鬼幻形,紿求經懺耶?姬見廖凝思,又呼曰:「我實是某,君毋過疑。」廖曰:「此灼然偽矣。」因詰曰:「汝身有紅痣,能舉其生於何處,則信汝矣。」鬼不敢答,斯須間,稍稍散去。自是遂絕。此可悟世情狡獪,雖鬼亦然。又可悟情有所牽,物必抵隙。廖自雲:「有灶婢歿葬此山下,必其知我眷念,教眾鬼為之。」又可悟外患突來,必有內間矣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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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以德基

王西候說:他曾與雇工都四夜行趕路,走到淮鎮西邊的一處地方,坐下來休息。忽聽有個鬼在遠處喊:「村中正在祭神祀祖,酒食有的是,大家快去吃喝。」眾鬼七嘴八舌地說:「祭神的筵席哪可接近?你別亂來。」那個先呼喊的鬼說:「那一家兄弟爭吵,叔侄互相傾軋,不祥的氣數已經佈滿大門院子了,這一家破落的徵候已明顯,神靈拒絕享祭,所以我們要快些去,別讓其它鬼占了先。」西候素有膽量,聽了此話,就站起身來,看他們到底去哪裡。鬼群漸漸走近的時候,但見黑氣濛濛,西候拴在樹上的馬都驚叫嘶鳴,那黑氣轉繞另一條路而去,還是沒弄清鬼去了誰家。

按理說,福份以道德為基礎,不是靠祈求所能得到的;禍殃是積惡所致,也並非祈神可以避免的。假如能夠一心向善,即使不祭神靈,神靈也會幫助;而敗倫理、亂綱常,卻希望以祭祀的方法獲得神靈的保佑,怎麼不想想,神靈豈是接受賄賂者?

【原文】

王西候言,曾與客作都四,夜行淮鎮西。倦而少憩,聞一鬼遙呼曰:「村中賽神,大有酒食,可共往飲啖。」眾鬼曰:「神筵哪可近?爾勿造次。」呼者曰:「是家兄弟相爭,叔姪互軋,乖戾之氣,充塞門庭,敗徵已具,神不享矣。爾輩速往,毋使他人先也。」西候素有膽,且立觀其所往。鬼漸近,樹上繫馬皆驚嘶,惟見黑氣濛濛,轉繞從他道去,不知其詣誰氏也。夫福以德基,非可祈也;禍以惡積,非可禳也。苟能為善,雖不祭,神亦助之;敗理亂常,而瀆祀以冀神佑,神其受賕乎?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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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造物忌巧

紀曉嵐說:我去世的老師陳文勤先生曾提起,他有一位同鄉,這裏不便說出他的名字,一生其實沒什麼大過錯,只是事事佔人便宜,害怕吃虧而已。

有一年參加科舉考試,他和幾個朋友投宿旅店,突然下起大雨,屋子全都漏起水來。開始只有緊靠北牆的幾尺地方沒有水痕。這人忽然說著了涼,便躺在北牆的床上蒙被發汗。大家知道他是裝病,但也沒有什麼理由讓他移開。雨越下越大,大家就像坐在戶外一樣,而這個人卻獨自酣睡。不一會兒,北牆倒塌,眾人沒睡,都急忙跑了出去。這個人正好被壓在牆下,砸得頭破血流,一條腿、一條胳膊也被壓斷了,最後被抬了回去。這事足以讓有機心巧詐的人引以為鑒。

由此,我想起奴僕于祿,他為人十分狡猾,有次跟隨我去烏魯木齊,某一天在早晨出發後,陰雲綿密。他估計將要下雨,就把自己的衣服行李全都放在車箱裏,而把我的衣服行李蓋在上面。走了十幾里,天氣忽然放晴,但車輪卻陷在泥坑裏,泥水從車下滲進來,反而把他的衣服全都浸濕了。這事和上面那件事相似,可見機心巧詐乃是造物主所忌諱的。

(二)所謂巧者

乾隆五十七年(1792)春天,在灤陽伐木的幾十個人,晚上露宿在山坳裏時,只見山間對面的坡地上有幾頭鹿正在閒逛,同時有兩人在樹林邊走來走去,相對著哭泣。大夥覺得奇怪:人在鹿群之中,鹿為何不驚駭呢?有人就懷疑這兩人是仙鬼,可又覺得仙鬼是不會相對哭泣的。雖然山崖高峻水勢急湍,道路不通,但月光明亮,大夥看得很清楚。有人隱隱約約地發現,其中一人像是過去的木材商某某人。一會兒,山風驟起,樹葉亂響。突然有一隻老虎從樹林裏衝出,把兩個人咬死了。伐木人這才知道,剛才見到的乃是木材商人和另一個人的生魂。

蘇東坡的詩中有云:「未死神先泣」,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!據說這個木材商人平生也沒有大的罪惡,只是工於心計,事事都一定要佔得便宜而已。陰謀詭計,乃是道家所忌諱,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!

(三)奴子紀昌

家奴紀昌本來姓魏,後來跟著黃犢子改隨主人姓紀。紀昌從小喜歡讀書,而且對文藝也很嫺熟,寫字也很工整。他最有心計,平生沒有一件事情吃過虧。晚年,他得了一種奇怪的病,眼睛不能看,耳朵不能聽,口不能說,手腳不能動,全身肌肉萎縮麻痹,不知痛癢。把他仰放在床上,就像木頭和石塊一般,只有呼吸還在繼續,因而知道他沒有死。每天按時把飯菜放在他口中,他還能咀嚼吞咽食物,給他診斷時,他的六脈平和,沒有一點生病的狀態,名醫也對他束手無策。像這樣一直過了好幾年,他才死去。

老僧果成說:「這種病是身體死了,而心還活著。自古以來,醫書上從沒有記載過。是報應嗎?」然而,這個家奴平生並沒有做過很不好的事,只不過事事只求對自己有好處,機關算盡罷了!看來,「機巧」乃是上天所忌諱,確實不錯!

【原文】

(一)

先師陳文勤公言,有一同鄉,不欲著其名,平生亦無大過惡,惟事事欲利歸於己,害歸於人,是其本志耳。一歲,北上公車,與數友投逆旅。雨暴作,屋盡漏。初覺漏時,惟北壁數尺無漬痕,此人忽稱感寒,就是榻蒙被取汗。眾知其詐病,而無詞以移之也。雨彌甚,眾坐屋內如露宿,而此人獨酣臥。俄北壁頹圮,眾未睡皆急奔出,此人正壓其下,額破血流,一足一臂並折傷,竟舁而歸。此足為有機心者戒矣!因憶奴子於祿,性至狡。從餘往烏魯木齊,一日早發,陰雲四合。度天欲雨,乃盡置其衣裝於車箱,以餘衣裝覆其上。行十餘裏,天竟放晴,而車陷於淖,水從下入,反盡濡焉。其事亦與此類。信巧者造物之所忌也。

(二)

壬子春,灤陽採木者數十人,夜宿山坳。見隔澗坡上,有數鹿散遊,又有二人,往來林下相對泣。共詫:「人入鹿群,鹿何不驚?」疑為仙鬼,又不應對泣。雖崖高水急,人徑不通,然月明如晝,了然可見。有微辨其中一人,似舊木商某者。俄山風陡作,木葉亂鳴,一虎自林突出,搏二鹿殪焉。知頃所見,乃其生魂矣。東坡詩曰:「未死神先泣。」是之謂乎?聞木商亦無大惡,但心計深密,事事務得便宜耳。陰謀者道家所忌,良有以夫。又聞巴公彥弼言,征烏什時,一日攻城急,一人方奮力酣戰,忽有飛矢自旁來,不及見也。一人在側見之,急舉刀代格,反自貫顱死。此人感而哀奠之。夜夢死者曰:「爾我前世為同官,凡任勞任怨之事,吾皆卸爾;凡見功見長之事,則抑爾不得前。以是因緣,冥司注今生代爾死。自今以往,兩無恩仇。我自有賞恤,毋庸爾祭也。」此與木商事相近。木商陰謀故譴重,此人小智故譴輕耳。然則所謂巧者,非正其拙歟!

(三)

奴子紀昌,本姓魏,用黃犢子故事,從主姓。少喜讀書,頗嫻文藝,作字亦工楷。最有心計,平生無一事失便宜。晚得奇疾,目不能視,耳不能聽,口不能言,四肢不能動,周身並痿痹,不知痛癢。仰置榻上,塊然如木石,惟鼻息不絕。知其未死,按時以飲食置口中,尚能咀咽而已。診之乃六脈平和,毫無病狀,名醫亦無所措手,如是數年乃死。老僧果成曰:「此病身死而心生,為自古醫經所不載,其業報歟?」然此奴亦無大惡,不過務求自利,算無遺策耳。巧者,造物之所忌,諒哉!

(分別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;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八 姑妄聽之四》;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九 如是我聞三》,紀曉嵐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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報應甚速

有個人把奴僕的女兒收為侍妾,奴僕不願意,但也沒有辦法。這個人屬旗籍,也有主人。侍妾後來生了個女兒,長到十四、五歲。主人聽說這姑娘美麗,就收為侍妾。這個人心裏不願意,也沒有什麼辦法,只有長歎說:「不生這個女兒,就沒這件事了。」他的妻子說:「不收奴僕女兒做侍妾,自然不會生下這個女兒了。」這個人沈默下來,茫然不知所措。

又有一個親戚的女兒,經常詆毀她嫂子,使嫂子老挨駡,無法好好生活。等到這女兒出嫁後,也常常被小姑詆毀,像她嫂子一樣常挨駡。這女兒回娘家對著嫂子流著淚說:「今天我才知道做媳婦的艱難呀!」按上天的道理,什麼行為自然得什麼報應,難道還不可信嗎?

又有一個青年,喜歡偷看婦女,從窗門縫隙中,千方百計地去偷看。有一天喝醉了睡覺,有人開玩笑地用膏藥糊住他的眼睛。醒來後眼睛又腫又痛,不能忍受,連忙把膏藥掀掉,把眉毛和睫毛都拔光了。而且,塗在眼上的,原來是青年收藏的促進性欲的藥物,藥性十分猛烈。眼睛受到藥物的熏灼,竟因此漸漸失明了。

又有一個人喜歡整人,言詞之間搬弄是非,能夠使原本親密的朋友變成冰炭不容的地步。一天夜晚,他喝酒過後口渴,就飲了杯冷茶。不料,茶杯裏先前剛掉進一隻蠍子,在他飲茶時猛然間螫了他的舌頭,潰爛成瘡。雖然不至傷害性命,但舌頭也變得粗短僵硬,說話不再像以前那樣靈敏了。這彷彿也是冥冥之中有人指使,而不是偶然的。

【原文】

有納其奴女為媵者,奴弗願,然無如何也。其人故隸旗籍,亦自有主。媵後生一女,年十四五,主聞其姝麗,亦納為媵。心弗願,亦無可如何也。喟然曰:「不生此女,無此事。」其妻曰:「不納某女,自不生此女矣。」乃爽然自失。又親串中有一女,日搆其嫂,使受譙責不聊生。及出嫁,亦為小姑所搆,日受譙責如其嫂。歸而對嫂揮涕曰:「今乃知婦難為也。」天道好還,豈不信哉!又一少年,喜窺婦女,窗罅簾隙,百計潛伺。一日醉寢,或戲以膏藥糊其目。醒覺腫痛不可忍,急揭去,眉及睫毛並拔盡;且所糊即所蓄媚藥,性至酷烈,目受其薰灼,竟以漸盲。又一友好傾軋,往來播弄,能使膠漆成冰炭。一夜酒渴,飲冷茶。中先墮一蠍,陡螫其舌,潰為瘡,雖不致命,然舌短而拗戾,語言不復便捷矣。此亦若或使之,非偶然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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癡兒厚道

先太夫人的乳母廖婆婆說:每年的四月二十八日,是滄州的傳統廟會之日,趕廟會的婦女從四方雲集而來。有位少年在這天傍晚時回家,在城外,遇見一輛牛車向東走去,上面載著兩位美麗的女子,從衣服裝束看,並不像是農家婦女。少年尋思,她們也許是大戶人家的眷屬,但又似乎不是,因為身邊沒有僕從,且大戶人家的內眷不應坐敞篷車。他正在注視尋思著,忽見其中一位女子扔出個紅色手絹包,裏面似乎包著幾百文錢。扔出後,那兩位女子和車夫卻頭也不回而去。這少年生性淳樸敦厚,本想拾起送還給他們,但覺得行跡可疑,怕招來什麼麻煩,所以沒有去拾。回家後,少年將此事告訴母親,其母埋怨他太癡。

過了半年,有個鄰村少年被兩個狐精所媚迷,病重不治而死。據知悉內情的人說:「狐精正是利用別人撿手絹包,她再利用討回手絹包的機會,相互調情結合呀!」這位少年的母親聽說後,恍然大悟地說:「我這才知道,看似癡呆的人並不癡呆,而不癡呆的人才是真癡呆!」

【原文】

先太夫人乳母廖媼言,四月二十八日,滄州社會也,婦女進香者如雲。有少年於日暮時,見城外一牛車向東去,載二女,皆妙麗,不類村妝。疑為大家內眷,又不應無一婢媼,且不應坐露車。正疑思間,一女遺紅帕於地,其中似裹數百錢,女及禦者皆不顧。少年素樸願,恐或追覓為累,亦未敢拾。歸以告母,譙訶其癡。越半載,鄰村少年為二狐所媚,病瘵死。有知其始末者,曰:「正以拾帕索帕,兩相調謔媾合也。」母聞之,憬然悟曰:「吾乃知癡是不癡,不癡是癡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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佈施須己財

沈瑞彰寄宿在高廟讀書,一個夏夜,他在文昌閣的廊下睡覺。夜深人靜時,他聽到閣樓上有人說:「我們沒有用錢的地方,你積攢許多錢幹什麼?」另一個回答:「我想用這些錢去鑄個銅佛,送到西山的潭柘寺供養起來,希望託福保佑,使我早些脫形為人。」前一個譏笑說:「呸呸!你真是大錯特錯了!向佛法佈施,必須用自己的錢,難道佛爺不問你錢財來路,就接受你偷來的錢物嗎?」再聽,沒有聲音了。這野狐說得好啊!當施主們雲集的時候,聽到這些話,應當如雷貫耳。

【原文】

沈瑞彰寓高廟讀書,夏夜就文昌閣廊下睡。人靜後,聞閣上語曰:「吾曹亦無用錢處,爾積多金,何也?」一人答曰:「欲以此金鑄銅佛,送西山潭柘寺供養,冀仰託福佑,早得解形。」一人作啐聲曰:「咄咄大錯,佈施須己財。佛豈不問汝來處,受汝盜來金耶?」再聽之寂矣。善哉野狐!檀越雲集之時,倘聞此語,應如霹靂聲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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恩怨莫抵

有位富家子病危。他死後又甦醒過來,告訴家裏的人說:「我的魂到了陰曹地府。我曾捐錢救活兩條命,還曾強搶某個女子。現在,被救活性命的人在陰曹投遞狀書保我,而女子的父親也哭訴申辯,現在還沒有結果,我就先回來了。」過了兩天,他氣絕後又醒過來說:「我不行了。陰官說,強奪女子罪大惡極,救人活命是大仁大義,可以相互抵銷。閻王說救人活命,又搶他的女兒,抵銷還可以。現在被強奪的是這個人的女兒,而被救活的是那個人的性命。那人救命的恩德報答了,女兒被搶的仇怨要怎麼了結呢?善行本來更重,不能全部勾銷。不如地府不作賞罰,讓你們在來生有恩的報恩,有怨的報怨。」說完,就斷氣了。

歐洲的書中不講佛家輪回的學說,而採納天堂和地獄的說法,也提到善行和惡舉不能相互抵銷。這是斷絕了惡人向善的路。一般來說,善與惡可以抵銷,但恩怨不能抵銷。這就是人們平常說的,冤家債主,必須要本人來清算。一般的善惡可以抵銷,大的善行和惡事不能抵銷。曹操贖回蔡文姬,不能說不是義舉,但怎麼能抵銷他篡奪王位、殺害君王弑君的罪行呢!(曹操雖然沒有篡位,但他把自己比做周文王,他是有篡位的用心的,只是畏懼眾人議論罷了。)在來生中,人們不一定再相遇,恩怨相報不一定相等。所以,因為有緣而聚在一起,或許在幾世之後。

【原文】

有富室子病危,絕而復甦,謂家人曰:「吾魂至冥司矣。吾嘗捐金活二命,又嘗強奪某女也。今活命者在冥司具狀保,而女之父亦訴牒喧辯,尚未決,吾且歸也。」越二日,又絕而復甦曰:「吾不濟矣。冥吏謂奪女大惡,活命大善,可相抵;冥王謂活人之命,而復奪其女,許抵可也。今所奪者此人之女,而所活者彼人之命。彼人活命之德報,此人奪女之仇以何解之乎?既善業本重,未可全銷,莫若冥司不刑賞,注來生恩自報恩,怨自報怨可也。」語訖而絕。歐羅巴書不取釋氏輪迴之說,而取其天堂地獄,亦謂善惡不相抵,是絕惡人為善之路也。大抵善惡可抵,而恩怨不可抵,所謂冤家債主,須得本人是也。尋常善惡可抵,大善大惡不可抵。曹操贖蔡文姬,不得不謂之義舉,豈足抵篡弒之罪乎(曹操雖未篡,然以周文王自比,其志則篡也。特畏公議耳。)?至未來生中,人未必相遇,事未必相值,故因緣湊合者,或在於數世之後耳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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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門因果

獻縣的刑房官吏王瑾,最初任職時,接受了賄賂,要開脫一件殺人罪案。剛沾濕筆要起草文書,桌上的紙忽然飛到屋頂上,旋轉飛舞,就是不飄落下來。從此他再也不敢貪贓枉法,並舉這件事情警戒他的部下,不隱諱它。後來,他一生不愁溫飽,高夀善終。

還有一個官吏,總是接受賄賂,舞弄文筆,也一生都沒有遇到禍患,但死後他的三個女兒都淪為娼妓。他的第二個女兒因事被判決挨刑杖,執行的伍長私下對手下人說:「這是某師傅的女兒(當地風俗稱縣吏為師傅),下手要輕點。」此女挨完刑杖,對鴇母說:「要不是我的父親曾經作過官吏,我今天就要危險了。」可歎啊!要是她父親沒作過官吏,她今天本來還不會挨到刑杖的啊!

【原文】

獻縣刑房吏王瑾,初作吏時,受賄,欲出一殺人罪。方濡筆起草,紙忽飛著承塵上,旋舞不下。自是不敢枉法取錢,恒舉以戒其曹,偶不自諱也。後一生溫飽,以老壽終。又一吏恒得賄舞文,亦一生無禍,然歿後三女皆為娼。其次女事發當杖,伍伯夙戒其徒曰:「此某師傅女(土俗呼吏曰師傅。),宜從輕。」女受杖訖,語鴇母曰:「微我父曾為吏,我今日其殆矣。」嗟乎!烏知其父不為吏,今日原不受杖哉!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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