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分類:五、閱微筆記 (419)

瀏覽方式: 標題列表 簡短摘要

真道學家

先師陳白崖先生說:我的啟蒙老師某先生(忘記他姓什麼了,好像是姓周),篤信程朱理學,但是並不追求道學家的名聲,所以,一輩子默默無聞,最後窮困而死。他內心純正,很有古代君子之風。他曾經租了人家幾間空屋,住在裏面。

某天夜裏,他聽窗外有人說:「我有事想要奉告,可又擔心先生害怕,不敢進屋,怎麼辦呢?」某先生說:「請進來吧,沒關係。」一會兒,門外進來一人,只見他的腦袋虛放在脖子上,由兩隻手扶著,似乎是怕它掉下來。腦袋上沒有戴頭巾,身上的長衫大半被血浸透了。某先生拱手讓坐,來人亦謙遜有禮。某先生問:「敢問您有什麼話要說?」來人道:「我很不幸,於明末被強盜殺死,至今陰魂未散,一直待在這幾間屋子裏。最近,不時有人到這兒來住,我雖不想作祟傷害他們,但由於陰陽二氣互相沖激,居住的人常常受驚嚇,我也不得安寧。現在我想出了一個辦法:鄰近的一家有處宅子,大小足夠您全家居住。現在,那裏還有人住著,我可以常去那裏興妖作怪,他們一定會搬走。如果再有來住的,我還像先前一樣折騰他們,時間一長,也就沒人敢再來住了,這樣,主人一定會把這所宅子賤價出售,您乘機買下,然後搬過去,踏踏實實地住在那裏。我也可以安居在此。這不是兩全其美嗎?」某先生說:「我一輩子不幹雞鳴狗盜之事,何況是驅使鬼魅去害人呢?這樣做也太不道德了,我在這裏讀書,也是為圖清靜。您既然也住在這裏,那我就把這幾間屋子改做貯藏室,放些雜物,每天都鎖上門,您看是否可以?」

鬼聽完了這話,十分慚愧地謝罪道:「我見到您案頭上有關於『性理』方面的書,所以才敢出這個主意。不想,您是個真正的道學家,我剛才的話太冒失了,既然您如此寬宏,能夠容人,我也不應再提過份的要求,只要能住在這屋子的廊下就可以了。」後來,某先生在這裏住了四年,再沒有出現什麼變故。這就是某先生的一身正氣,所起到的威懾作用啊!

【原文】

先師陳白崖先生言,業師某先生(忘其姓字,似是姓周。)篤信洛、閩,而不鶩講學名,故窮老以終,聲華闃寂。然內行醇至,粹然古君子也。嘗稅居空屋數楹。一夜,聞窗外語曰:「有事奉白,慮君恐怖,奈何?」先生曰:「第入無礙。」入則一人戴首於項,兩手扶之,首無巾而身襴衫,血漬其半。先生拱之坐,亦謙遜如禮。先生問:「何語?」曰:「僕不幸,明末戕於盜,魂滯此屋內。向有居者,雖不欲為祟,然陰氣陽光,互相激薄,人多驚悸,僕亦不安。今有一策,鄰家一宅,可容君眷屬。僕至彼多作變怪,彼必避去;有來居者,擾之如前,必棄為廢宅。君以賤價售之,遷居於彼,僕仍安居於此,不兩得乎?」先生曰:「吾平生不作機械事,況役鬼以病人乎?義不忍為。吾讀書此室,圖少靜耳。君既在此,即改以貯雜物,日扃鎖之可乎?」鬼愧謝曰:「徒見君案上有性理,故敢以此策進。不知君竟真道學,僕失言矣。既荷見容,即托宇下可也。」後居之四年,寂無他異。蓋正氣足以懾之矣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言激其怒,亦有過焉

有個雇工叫田不滿(最初以為,他取名意味不能自滿的意思,稱讚他起名有古代的味道。後來知道他以會吃出名,取「田」、「填」同音。),夜間迷了路,走到墳地裏,一腳踩上一個骷髏。骷髏說:「別踹破我的臉,我要報復你。」不滿戇而且橫,叱喝說:「誰讓你擋在路上?」骷髏說:「有人把我移到這裏,並不是我想擋路。」不滿又罵道:「你為什麼不報復遷你的人?」骷髏說:「他的陽運正旺盛,我拿他沒有辦法。」不滿又笑又氣地說:「難道我衰敗了嗎?畏懼強盛欺負衰弱,這是什麼道理?」骷髏抽泣著說:「您的陽氣也很旺盛,所以我不敢害你,而只是用空話嚇唬您。畏怕強盛,欺淩衰弱,世道人情都這樣,您怎麼能責怪鬼呢?您可憐我,將我埋進土坑裏,這就是您對我的恩情了。」不滿理也不理,就走了。只聽見背後嗚嗚的哭泣聲,最終也沒有什麼怪異的事。

我認為,田不滿沒有仁愛之心。但是遇上粗魯莽撞的人,卻還用大話激起他的怒氣,這個鬼本身也是有過錯的。

【原文】

客作田不滿(初以其取不自滿假之義,稱其命名有古意。既乃知以饕餮得此名,取田填同音也。),夜行失道,誤經墟墓間,足蹋一骷髏。骷髏作聲曰:「毋敗我面!且禍爾。」不滿戇且悍,叱曰:「誰遣爾當路!」骷髏曰:「人移我於此,非我當路也。」不滿又叱曰:「爾何不禍移爾者!」骷髏曰:「彼運方盛,無如何也。」不滿笑且怒曰:「豈我衰耶?畏盛而淩衰,是何理耶?」骷髏作泣曰:「君氣亦盛,故我不敢祟,徒以虛詞恫喝也。畏盛淩衰,人情皆爾,君乃責鬼乎?哀而撥入土窟中,君之惠也。」不滿衝之竟過,惟聞背後嗚嗚聲,卒無他異。餘謂不滿無仁心。然遇鹵莽之人而以大言激其怒,鬼亦有過焉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傳言失實

與我同年的舉人鄒道峰說:有個姓韓的書生於乾隆丁卯年夏天,住進山裏用功讀書。他的窗外是懸崖,懸崖下面是山澗。山澗十分陡峭,與對面峭壁雖相距不遠,卻只能相望而不能及。月明之夜,韓生常常看見,對面峭壁下方的岸邊有人影晃動,雖然知道那一定是鬼,但估計他過不到這邊來,所以也不怎麼害怕。時間一長,漸漸習慣了,就試著與他對話。那邊也有回聲,說自己是墜入山澗摔死的鬼,在這裏等著找替身。韓生開玩笑地把喝剩下的酒,隔著窗子灑到山澗內,鬼急忙接著喝了,並表示了謝意。從此以後,在讀書閒暇時,他與鬼成了聊天的朋友,頗能消愁解悶。

一天,韓生試探地問:「人都說鬼有先知。我今年要去應舉,你能不能算算我的前途如何?」鬼說:「神仙不查閱簿冊,也做不到先知,何況我們鬼類。鬼只能通過陽氣的盛衰,測知人的壽數與命運;根據神光的明朗與晦暗,探得人是正直還是邪惡。至於官場前途之類的事,那些冥官和執事的鬼,也只能通過偷聽才能得知;城市裏的鬼,是從傳聞中獲取資訊;而山野之鬼,連這些也達不到啊。在城市裏面,也得是機靈乖巧的鬼,至於愚鈍笨拙的,照樣是什麼消息也得不到。就如同您獨自住在山裏,官府的事尚不得而知,何況朝廷的機密呢?」

一天夜裏,韓生聽見那鬼隔著山澗喊他,說:「我給您報喜了。剛才,城隍到這裏巡山,和土地爺扯了會兒閑天兒,好像是說,今科解元正是您。」韓生暗中高興。等到發榜時,那上面寫的解元,是一個叫韓作霖的人。原來,鬼所得知的,不過是一個同姓的人罷了。韓生歎息道:「鄉里的人傳說官府裏的事,也許就像這樣吧!」

【原文】

同年鄒道峰言,有韓生者,丁卯夏讀書山中。窗外為懸崖,崖下為澗,澗絕陡,兩岸雖近,然可望而不可至也。月明之夕,每見對岸有人影,雖知為鬼,度其不能越,亦不甚怖。久而見慣,試呼與語,亦響應,自言是墮澗鬼,在此待替。戲以餘酒,憑窗灑澗內,鬼下就飲,亦極感謝。自此遂為談友,誦肄之暇,頗消岑寂。一日,試問:「人言鬼前知。吾今歲應舉,汝知我得失否?」鬼曰:「神不檢籍,亦不能前知,何況於鬼?鬼但能以陽氣之盛衰,知人年運;以神光之明晦,知人邪正耳。若夫祿命,則冥官執役之鬼,或旁窺竊聽而知之;城市之鬼,或輾轉相傳而聞之,山野之鬼,弗能也。城市之中,亦必捷巧之鬼乃聞之,鈍鬼亦弗能也。譬君靜坐此山,即官府之事不得知,況朝廷之機密乎?」一夕,聞隔澗呼曰:「與君送喜!頃城隍巡山,與社公相語,似言今科解元是君也。」生亦竊自賀。及榜發,解元乃韓作霖,鬼但聞其姓同耳。生太息曰:「鄉中人傳官裏事,果若斯乎!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鬼畏正氣

及孺愛先生說:(先生是我的遠房表侄,但我小時候他對我做啟蒙教育,所以我對他一直以師禮相待。)交河有人的田地靠近墳堆,離家比較遠,就在田邊建間屋居住,晚上常聽到鬼講話,見慣了也不奇怪。有一天晚上,聽到墳墓裏有喊聲說:「你怎麼這樣狼狽呢?」另一個聲音回答道:「剛才在路上碰到一個女子,帶著一個孩子趕路。我見她面有衰氣,死期快到了,就沒有躲避。沒想到那女子忽然打了個噴嚏,那股氣打中了我,就像槌舂一樣,我受傷倒在地上。休息了很久,才能回來。現在胸膛還隱隱作痛。」這個種田人默默地記下這番話。

第二天,耘田的人聚在一起,這個人就把事情講出來,還問:「昨天傍晚,誰家的女子在路上碰到鬼了?」其中有個姓宋的說:「昨晚我女兒和我兒子從外婆家回來,並沒有碰到鬼的事。」大家都認為那個人亂講。幾天以後,宋家女兒被人抓住欲施暴,她堅決反抗,而被殺死了。人們這才知道,女人貞烈的正氣,雖然臨近死亡,仍然剛強有力。鬼怪之所以害怕正直的人,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吧!

【原文】

汲孺愛先生言(先生於余為疏從表姪,然幼時為余開蒙,故始終待以師禮。),交河有人,田在塚旁,去家遠,乃築室就之。夜恒聞鬼語,習見不怪也。一夕,聞塚間呼曰:「爾狼狽何至是?」一人應曰:「適路遇一女,攜一童子行。見其面有衰氣,死期已近,未之避也。不虞女忽一嚏,其氣中人,如巨杵舂撞,傷而仆地。蘇息良久,乃得歸。今胸鬲尚作楚也。」此人默記其語。次日,耘者聚集,具述其異,因問:「昨日誰家女子傍晚行,致中途遇鬼?」中一宋姓者曰:「我女昨晚同我子自外家歸,無遇鬼事也。」眾以為妄語。數日後,宋女為強暴所執,捍刃抗節死。乃知貞烈之氣,雖屆衰絕,尚剛勁如是也。鬼魅畏正人,殆以此夫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死而無悔

河豚只有天津產得最多,當地人吃河豚像吃蔬菜一樣。但也常有中毒而死的人,因為不一定家家都善於烹治此物。姨丈牛惕園先生說:有一個人愛吃河豚,終於中毒而死。死後,妻子夢見他說:「我的供品裏為什麼沒有河豚?」這真是死而無悔。

姚安公說,有個人勉強能溫飽,後因賭博敗了家。臨死前對兒子說:「一定要把賭具放進棺材裏。如果沒有鬼,與白骨一齊化為黃土,也沒有什麼壞處;如果有鬼,在荒草叢中,沒它,用什麼消遣呢?」裝殮時,人們都說要根據禮法下葬,臨終前說的話是不可遵從的。他兒子說:「你們難道沒有聽說,侍奉死者應該像伺候活人一樣嗎?他生前我不能勸阻,死了我還能違拗他嗎?我不通道學,諸位也別來干預人家的事。」最終,還是遵從了死者的遺命。姚安公說:「這種做法不合禮儀,但體現了孝心。我厭惡那些事事遵從古禮,而親情卻很淡薄的人。」

【原文】

河豚惟天津至多,土人食之如園蔬,然亦恒有死者,不必家家皆善烹治也。姨丈惕園牛公言,有一人嗜河豚,卒中毒死。死後見夢於妻子曰:「祀我何以無河豚耶?」此真死而無悔也。又姚安公言,裏有人,粗溫飽,後以博破家。臨歿,語其子曰:「必以博具置棺中,如無鬼,與白骨同為土耳,於事何害;如有鬼,荒榛蔓草之間,非此何以消遣耶?」比大殮,僉曰:「死葬之以禮,亂命不可從也。」其子曰:「獨不雲事死如事生乎?生不能幾諫,歿乃違之乎?我不講學,諸公勿幹預人家事。」卒從其命。姚安公曰:「非禮也,然亦孝思無已之心也。吾惡夫事事遵古禮,而思親之心則漠然者也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憤激為厲

張某和瞿某,小時候是同學,長大了成為好朋友。後來,瞿某與人打官司,張某接受了人家的金錢,探出了瞿某的秘密,洩露給瞿某的仇家。瞿某因此而大受其辱,陷於窘境。瞿某聽說張某從中搗鬼,對他恨之入骨。但因張某事情辦得機密,未抓到他的把柄,所以瞿某表面上仍與他維持關係。不久,張某突然死了,瞿某千方百計娶來張某的媳婦。雖然事事依禮而行,但平時談話,瞿某對她仍以嫂相稱。張某的媳婦為人質樸,以為新夫出於憐愛,與她往來戲謔,所以並不介意。

一天,瞿某與她一同進餐,忽然蹦起來喊著自己的名字,說:「瞿某,你太過分了!我固然是負心之人,但我的媳婦已經歸你了,這完全可以補償我的過失,你為什麼還要稱她為嫂呢?女人死了丈夫轉嫁他人是常事,男人娶再嫁之婦也是常事。我既然已經死了,就不能禁止我的媳婦嫁人,當然也不能禁止你娶她。我已經失掉了朋友的義氣,也就無權責備你娶朋友的媳婦。現在,你不把她當成媳婦來對待,仍帶著我的姓稱她為張大嫂,所以,你不是娶了我的媳婦,而是在姦淫我的妻子。對姦淫我妻子的人,我就有權將他殺死了。」瞿某從此顛狂起來,過沒幾天就死了。

如果用直截了當的方法進行報復,聖人也不好禁止。張某的行動,固然表現了小人的處世態度,但還不能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敵。瞿某用計謀娶了張某的媳婦,報復的手段已經過份了;可是又把這女人當做賣淫的妓女,玷污張家的名聲,真是太過份了。怎麼能怪張某的魂靈如此憤激呢!

【原文】

張某、瞿某,幼年同學,長相善也。瞿與人訟,張受金,刺得其陰謀,泄於其敵。瞿大受窘辱,銜之次骨。然事密無左證,外則未相絕也。俄張死,瞿百計娶得其婦。雖事事成禮,而家庭共語,則仍呼曰張幾嫂。婦故樸願,以為相憐相戲,亦不較也。一日,與婦對食,忽躍起自呼其名曰:「瞿某爾何太甚耶?我誠負心,我婦歸汝,足償矣。爾必仍呼嫂,何也?婦再嫁常事,娶再嫁婦亦常事,我既死不能禁婦嫁,即不能禁汝娶也。我已失朋友義,亦不能責汝娶朋友婦也。今爾不以為婦,仍繫我姓呼為嫂,是爾非娶我婦,乃淫我婦也。淫我婦者,我得而誅之矣!」竟顛狂數日死。夫以直報怨,聖人不禁。張固小人之常態,非不共之仇也。計娶其婦,報之已甚矣。而又視若倚門婦,玷其家聲,是已甚之中又已甚焉!何怪其憤激為厲哉?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虛心研察,情偽乃明

明恕齋先生曾任獻縣令,是一位好官。他擔任太平府知府時,因有一宗疑案,便換上便裝親自查訪。偶然在一座小廟裏休息,廟中的和尚八十多歲了,見了他合掌肅立,呼喚他的徒弟備茶。徒弟在遠處應聲說:「太守要來了,可否先引客人在旁屋休息呢?」和尚回答說:「太守已經到了,趕快獻茶來。」明大人大吃一驚說:「怎會知道我要來?」和尚回答說:「大人是一郡首長,一舉一動,全郡都知道,豈止我一人知道!」又問,你怎麼認識我?回答說,太守不能認識郡中所有的人,全郡的人誰不認識太守呢?又問,你知道我為什麼事出來?和尚說,是為某件案子的事而來。雙方早就派了他們的同夥,分散在您經過的沿路上了,不過,都假裝不認識大人。明公聽了,惝然若有所失。

明公又問道,你怎麼不佯裝不認識我呢?老僧急忙跪下磕頭,說:「死罪死罪!就想等大人這麼問呢。大人作為一郡之主,政績不差於漢代名臣龔遂、黃霸。但使百姓心中稍嫌不足的就是好微服私訪。這不僅容易讓那些大奸大惡們施計加以利用,就是鄉里小民,誰沒有親朋好友?誰沒有恩怨呢?訪查到甲的朋友,那麼甲就有理而乙沒有理;訪查到乙的同夥,甲就沒理而乙有理。詢問到與當事人有仇的,那麼當事人肯定沒理;詢訪到與當事人有恩的,那麼當事人肯定有理。至於婦女小孩,所見所聞不真實;衰翁病婆,話語糊塗,這怎能做為定案的根據呢?大人親自訪查還是這樣,如果再依靠別人的所見所聞來定案,能有好效果嗎?而且,私訪的弊端,不僅僅體現在判案上。民情敗壞,私訪也有害。在修河渠、築堤堰上尤為突出。小民們只顧自身的利益,當水有利於自己時,就竭力攔截自用;當水成患時,就把鄰里當作溝壑,轉嫁災禍,這就是他們的神機妙算。誰肯出面根據地形的大局,制定長久的治水計畫呢?老僧是世外之人,本不應該干預人世間的事物,何況官府的事務?但是佛法慈悲,捨身幫助眾人,只要有利於事,就應該冒死直言相告。還望大人明察。」

明公深思老僧的一番話,竟不再私訪而回府了。第二天,明大人派衙役給老和尚送錢糧。衙役回來向他報告說:「大人回府之後,老和尚對他的徒弟們說 :『我的心事已經了結。』,便辭世了。」

楊汶川先生曾講過這件事。姚安公說:「凡是審案斷案,只要虛心研究觀察,真偽就會明瞭。過分地相信別人和自己,都是不對的。過分聽信別人的弊端,正如老僧所講述的;盲目相信自己的害處,也有說不完的例子。真想再有一個老和尚,也為我們說法。」

【原文】

明公恕齋,嘗為獻縣令,良吏也。官太平府時,有疑獄,易服自察訪之。偶憩小庵,僧年八十餘矣,見公合掌肅立,呼其徒具茶。徒遙應曰:「太守且至,可引客權坐別室。」僧應曰:「太守已至,可速來獻。」公大駭曰:「爾何以知我來?」曰:「公,一郡之主也,一舉一動,通國皆知之,寧獨老僧?」又問:「爾何以識我?」曰:「太守不能識一郡之人,一郡之人,則孰不識太守?」問:「爾知我何事出?」曰:「某案之事,兩造皆遣其黨,布散道路間久矣。彼皆陽不識公耳。」公憮然自失,因問:「爾何獨不陽不識?」僧投地膜拜曰:「死罪,死罪。欲得公此問也。公為郡不減龔、黃,然微不慊於眾心者,曰好訪。此不特神奸巨蠹,能預為蠱惑計也;即鄉裏小民,孰無親黨,孰無恩怨乎哉?訪甲之黨,則甲直而乙曲;訪乙之黨,則甲曲而乙直。訪其有仇者,則有仇者必曲;訪其有恩者,則有恩者必直。至於婦人孺子,聞見不真;病媼衰翁,語言昏憒,又可據為信讞乎?公親訪猶如此,再寄耳目於他人,庸有幸乎?且夫訪之為害,非僅聽訟為然也。閭閻利病,訪亦為害,而河渠堤堰為尤甚。小民各私其身家,水有利則遏以自肥,水有患則鄰國為壑,是其勝算矣。孰肯揆地形之大局,為永遠安瀾之計哉!老僧方外人也,本不應預世間事,況官家事耶?第佛法慈悲,捨身濟眾,苟利於物,固應冒死言之耳。惟公俯察焉。」公沈思其語,竟不訪而歸。次日,遣役送錢米。歸報曰:「公返之後,僧謂其徒曰:『吾心事已畢。』竟泊然逝矣。」此事楊丈汶川嘗言之。姚安公曰:「凡獄情虛心研察,情偽乃明,信人信己皆非也。信人之弊,僧言是也;信己之弊,亦有不可勝言者。安得再一老僧,亦為說法乎!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毒菌見聞

我在烏魯木齊時,守城軍營都司朱君,送了一些鮮蘑菇給我,守備徐先生因而說:當年他還沒有發達為官時,偶爾見到一位賣鮮蘑菇的人,想買一點。旁邊有一位老者,卻大聲斥責賣鮮蘑菇的人說:「他還要在這裏做幾任官,你怎麼敢這樣做,把這種東西賣給他吃!」賣者猶豫而去。徐君並不認識那位老者,事後老者亦不知去向。第二天,聽說有人吃了蘑菇後死掉了。徐君懷疑那位老者是土地爺的化身。而那個賣蘑菇的人卻再也沒遇見,懷疑是個找替身的鬼。

《呂氏春秋》稱味道最美的蘑菇,是越駱之地所出產的蘑菇。這樣蘑菇本來無毒,有毒的都是被毒蛇、毒蟲爬上污染過的。吃了這種毒蘑菇,會使人狂笑個不停。陳仁玉所作《菌譜》中,載有用水調苦茶白礬可以解菌毒的方法;張華的《博物志》、陶宏景的《名醫別錄》都載有地漿解毒法。地漿解毒法,是用黃泥調水,澄清以後飲用。

【原文】

餘在烏魯木齊日,城守營都司朱君饋新菌,守備徐君(與朱均偶忘其名。蓋日相接見,惟以官稱,轉不問其名字耳。)因言:「昔未達時,偶見賣新菌者,欲買。一老翁在旁,訶賣者曰:『渠尚有數任官,汝何敢此?』賣者逡巡去。此老翁不相識,旋亦不知其何往。次日,聞裏有食菌死者,疑老翁是社公,賣者後亦不再見,疑為鬼求代也。」《呂氏春秋》稱味之美者,越駱之菌,本無毒,其毒皆蛇虺之故,中者使人笑不止。陳玉仁《菌譜》載水調苦茗白礬解毒法,張華《博物志》,陶宏景《名醫別錄》並載地漿解毒法。蓋以此也(以黃泥調水,澄而飲之,曰地漿。)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可謂善了

李雲舉說:東光縣有個以煙薰之法捉狐的人,每年常常帶著火石、獵網,來往於廢墟墓地之間。一天晚上,正當他躲藏著觀察之時,只見一個頭戴方巾、身穿衣褲相連服裝的人,從一座墳頂冒出來,發出喊聲。大群狐鬼從四面雲集而來,圍繞著這人藏身的樹叢,發出陣陣猙獰恐怖的號叫,一齊大呼抓住這個惡人,煮熟了作肉乾吃。薰狐人無路可逃,只好爬上一棵很高的樹。戴方巾的人又指揮著群狐,讓它們把樹鋸倒。隨即聽見鋸樹聲訇訇地響起來。薰狐人又怕又急,俯身向下叫道:「如承蒙你們放了我,再也不敢到這裏來了。」狐狸們根本不理睬他,鋸樹聲更加急切。薰狐人再三哀求,那戴方巾者才說:「果真如此,你必須先起誓。」薰狐人發完誓,狐鬼們都不見影了。

我說,這些狐鬼都可稱得上是善於了事的了。如果沒完沒了地侵擾。就逼得人不得不鋌而走險,背城決一死戰了。以這群狐鬼的力量,殺死一個人原本不是件難事。然而殺一人容易,殺死一人卻激起更多人的憤怒,非焚巢掘穴不可。所以,群狐們僅僅讓那人知道害怕就放了他,姑且和解了事,就可能防止後患了。有力量的人不用盡氣力,就可以蓄養自己的威力;要使人屈服的人讓對手容易順從,就可以來歸服。

齊楚召陵之戰時,齊不追究楚國僭越天子,卻只責怪楚國貢獻苞茅太遲。這就使楚國容易接受,屈完來簽訂了盟約之後,齊軍當即撤回,不用盡軍力,為的是蓄養軍威。道學家談論起《春秋》來,動不動就說:齊桓公只滿足於獲得小利。難道楚國當時不知道依靠方城之固、漢水之利,拼死一戰嗎?這樣拼死一戰而不能勝,天下還有可為之事嗎?南宋淮西軍的叛亂,符離一戰宋軍的慘敗,是我從史書中得到的證明。

【原文】

李雲舉言,東光有薰狐者,每載燧挾罟,來往墟墓間。一夜,伏伺之際,見一方巾襴衫人,自墓頂出,䰰䰰(苦侯反,說文曰:「鬼聲也。」)長嘯,群狐四集,圍繞叢薄,猙獰嗥叫,齊呼:「捕此惡人,煮以作脯!」薰狐者無路可逃,乃攀援上高樹。方巾者指揮群狐,令鋸樹倒。即聞鋸聲訇訇然。薰狐者窘急,俯而號曰:「如蒙見釋,不敢再履此地!」群狐不應,鋸聲更厲。如是號再三,方巾者曰:「果爾,可設誓。」誓訖,鬼狐具不見。此鬼此狐,均可謂善了事矣。蓋侵擾無已,勢不得不鋌而走險,背城借一。以群狐之力,原不難於殺一人;然殺一人易,殺一人而激眾人之怒,不焚巢犁穴不止也。僅使知畏而縱之,姑取和焉,則後患息矣。有力者不盡其力,乃可以養其威;屈人者使人易從,乃可以就服。召陵之役,不責以僭王,而責以苞茅,使易從也。屈完來盟即旋師,不盡其力,以養威也。講學家說《春秋》者,動議齊桓之小就。方城漢水之固,不識可一戰勝乎?一戰而不勝,天下事尚可為乎?淮西、符離之事,吾徵諸史冊矣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逾牆禍患

劉燮甫說:有個書生,十六、七歲,長得清秀聰明,非常上進,很有希望取得功名。有一天,他突然發狂講胡話,好像遇見鬼神一般。等到他醒來時問他,他說:「我到景城的土地神賽會上看戲,不知不覺夜已深了,才要動身回家,歸途上經過一戶人家,我進去討水喝。這戶人家只有一個少婦,拿水給我喝,還留我坐下休息,說她丈夫因官差外出,要明天才回來。少婦用眼睛傳情達意,仿佛想和我親熱。我也喜歡她柔順嫵媚,就和她成了好事。分別的時候,她流著眼淚,吩咐我不要再去了,還送給我兩隻手釧。第二天,我看那手釧,上面有斑斑點點的銅綠,透出淡淡的銀色,仿佛是埋在泥土裏多年似的。我心裏明白,少婦是鬼,但還是懷念不已。昨天,我再到那個地方,來來去去地尋找,突然,有一個黑面長髯的人出現,抽我巴掌,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家,他也跟著來了。從此,我經常看到他對著我痛駡。我就變成忽睡忽醒,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了。」書生的父母就到那墳墓上祭奠,並且把手釧埋回墳墓裏。

不久,他們的兒子睜大眼睛大叫道:「我老婆丟失手釧,我疑心另有緣故,只是沒有查到是誰,只好把老婆倒吊鞭打五百下,賣到遙遠的地方去了。現在看到你們偷偷把手釧送回來,才知道我老婆是被你兒子所引誘。這並不是小事,怎能用酒食金錢,致謝賠禮就可以解決呢?」書生發狂了一個多月,就死去了。可見,男女偷情的行為,即使在陰間也是會帶來災禍的!

【原文】

劉燮甫言,有一學子,年十六七,聰俊韶秀,似是近上一流,甚望成立。一日,忽發狂譫語,如見鬼神。俟醒時問之,自雲:「景城社會觀戲,不覺夜深。歸途過一家求飲,唯一少婦,取水飲我,留我小坐,言其夫應官外出,須明日方歸。流目送盼,似欲相就,愛其婉媚,遂相燕好,臨行涕泣,囑勿再來。以二釧贈我。次日視之,銅青斑斑,微有銀色,似多年土中者。心知是鬼,而憶念不忘。昨再至其地,徘徊尋視,突有黑面長髯人,手批我頰,蹌踉奔歸,彼亦隨至。從此時時見之,向我詬厲。我即忽睡忽醒,不知其他也。」父母為詣墓設奠,並埋其釧。俄其子瞋目呼曰:「我婦失釧,疑有別故,而未得主名,僅倒懸鞭五百,轉鬻遠處。今見汝竊來,乃知為汝所誘。此何等事,可以酒食金錢謝耶?」顛癇月餘,竟以不起。然則鑽穴逾牆,即地下亦尚有禍患矣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四 槐西雜志四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報冤鬼也

我岳父馬周籙先生家,有一個老僕人叫門世榮,他說一次渡吳橋縣的鉤盤河,太陽西沉。河水暴漲,水流縱橫,不知什麼地方可以過河。他看見兩個人騎馬走在前面,迂回著找路,走的都是淺處,好像熟悉地形。門世榮也就跟著他們走。快到河岸的時候,一個人忽然勒住馬,等世榮到了跟前,小聲對他說:「您要想渡河,應當向左繞半里路左右,看到對岸有一棵枯樹的地方,就可以過河。我引這個人來這裏,是有目的,您千萬別跟著他受連累。」世榮猜他是盜賊,驚恐地勒轉馬頭,從他指的另一條路走,卻時時回頭看。他看見這個人打馬走在前邊,後邊一個人跟隨他到了河中間,突然水淹過頭頂,人和馬都沉沒了。前邊那個人頓時化作一股旋風飛走了,他這才知道那人是來報仇的鬼。

【原文】

外舅周籙馬公家,有老僕曰門世榮,自言嘗渡吳橋鉤盤河,日巳暮矣,積雨暴漲,沮洳縱橫,不知何處可涉,見二人騎馬先行,迂迴取道,皆得淺處,似熟悉地形者。因隨之行。將至河幹,一人忽勒馬立,待世榮至,小語曰:「君欲渡河,當左繞半裏許,對岸有枯樹一株可行。吾導此人來此,將所有為,君勿與俱敗。」疑為劫盜,悚然返轡,從所指路別行,而時時回顧,見此人策馬先行,後一人隨至中流,突然滅頂,人馬俱沒,前一人亦化旋風去,乃知報冤鬼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世故殺人

李應弦說:甲和乙是上輩人就是友好的鄰居,從小一起玩耍,長大一起上學,性情相投像兄弟。兩家的男男女女時常來往,雖然隔著一道牆,像是一家人。有人給甲的妻子造謠,說她和表弟私通。甲調查沒有證據,可是疑心沒有消除,暗地裏把此事告訴乙,求他代為調察。乙向來謹慎怕事,推辭辦不了。甲心想,乙沒有調察就推辭不辦,明明是認定有這回事,所以乙不肯,甲就不再追問,也不明說,但從此不再和妻子說話。他妻子沒有辦法表白自己,竟然憂鬱而死。

甲的妻子死後,鬼魂附在乙的身上,說:「沒有比夫妻更親密的,夫妻之間的事,卻秘密地求你調察,可見信任你到了什麼程度。假使你儘量洗刷我的冤枉,甲的疑心一定消除;就是表面上答應調察,然後再告訴他沒有證據,甲的疑心也一定會消除。你卻顧慮如果調察出實情,不說就辜負了甲,說了你就要遭受埋怨。於是置身事外,小心翼翼地保全自己,致使我怨恨死去,這是殺人不用刀子呀!今天我在閻王那裏控告了你,你去對質吧!」乙竟發了幾天瘋死去。甲也說:「人之所以要朋友,是為了有急難的時候互相幫助。這件事可以騙我;怎能騙別人?關係疏遠的人或者可以騙,怎能夠騙你?我把心腹之事託付給你,沒有就該說沒有,直言責備不能因為流言蜚語,損害夫妻感情;如果有就該暗中告訴我,使我好想辦法,不因臭名聲連累子孫。你卻把我看成過路的人,用推委加深我的疑慮。我又何必重視這樣的朋友呢?」於是也和乙絕交了。乙死了也不去弔唁。

乙難道真想殺人嗎?只是過於精通世故,趨利避害的心機過於巧妙罷了。可是害怕小的怨恨,招致大的怨恨;害怕一個人的怨恨,招致兩個人的怨恨,結果害死了人,自己的命也賠上了。他的巧妙又在哪裡呢?所以說,不是絕頂的聰明人,就不會做出絕頂的糊塗事。

【原文】

李應絃言,甲與乙鄰居世好,幼同嬉戲,長同硯席,相契如兄弟。兩家男女時往來,雖隔牆,猶一宅也。或為甲婦造謗,謂私其表弟。甲偵無跡,然疑不釋,密以情告乙,祈代偵之。乙故謹密畏事,謝不能。甲私念不偵而謝不能,是知其事而不肯偵也,遂不再問,亦不明言;然由是不答其婦。婦無以自明,竟鬱鬱死。死而附魂於乙,曰:「莫親於夫婦,夫婦之事,乃密祈汝偵,此其信汝何如也。使汝力白我冤,甲疑必釋;或陽許偵而徐告以無據,甲疑亦必釋。汝乃慮脫偵得實,不告則負甲,告則汝將任怨也。遂置身事外,恝然自全,致我齎恨於泉壤,是殺人而不操兵也。今日訴汝於冥王,汝其往質。」竟顛癇數日死。甲亦曰:「所以需朋友,為其緩急相資也。此事可欺我,豈能欺人?人疏者或可欺,豈能欺汝?我以心腹托汝,無則當言無,直詞責我勿以浮言間夫婦;有則宜密告我,使善為計,勿以穢聲累子孫。乃視若路人,以推諉啟疑竇,何貴有此朋友哉!」遂亦與絕。死竟不弔焉。乙豈真欲殺人哉?世故太深,則趨避太巧耳。然畏小怨,致大怨;畏一人之怨,致兩人之怨。卒殺人而以身償,其巧安在乎?故曰:「非極聰明人,不能作極懵懂事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因果不昧

桐城耿守愚說:有個書生遊覽嵩山,尋訪古代碑刻,不知不覺天已黑了。當時正是盛夏季節,他就躺在松樹下面草地上睡覺,半夜露水下來,寒氣直透衣衫,書生受凍醒過來,就躺在地下看月亮。突然,遠遠地看見有幾個人從小路上山,把酒席擺在山頭上,團團圍坐飲酒。書生知道這些不是人類,怕得不敢站起來,只好側耳傾聽,看看他們說些什麼。其中有一個鬼說:「兩位貶謫期限快要滿了,應當進入輪回投生,不久就可以重新看到青天白日了。」「要投生到哪裡,有沒有消息呢?」在上座的兩個鬼說:「還不知道呢!」接著,眾鬼都站起來,說:「土地公來了。」

不久,一位老漢拄著拐杖走過來,對那兩個鬼拱手行禮,說:「剛剛接到陰間的公文,特來向兩位報喜:兩位前生是好朋友,來世會成為好夫妻。」土地公指著右邊一個鬼說:「你是當官的男人。」又指著左邊一個鬼說:「你是夫人。」右邊的鬼看著左邊的笑起來,左邊的鬼卻不聲不響。土地公說:「你又何必悶悶不樂呢?閻羅王難道安排會有錯嗎?這位性格剛直,剛毅就會盛氣淩人,直率就不會深切體會別人的心情。他平生建樹很多,傷害的人也很多,所以死後在陰間沉淪二百年,才能解脫投生。不過,他犯的仍然是正人君子的過失,所以仍然可以做大官。你本是一位忠厚長者,不肯有意地製造別人的大福大禍。但是你對每件事的失誤都不去糾正,也留下無窮的禍患。所以你變成鬼魂有二百年,才懲罰你投生為女性。因為你前生深沉卻不陰險,柔弱卻不奸詐,所以仍然享受富貴。還有,因為這位先生很容易得罪人,而你和他卻始終交情很好,所以就出現這個姻緣了。神仙的道理十分清楚明白,你又何必悶悶不樂呢?」

眾鬼喧嘩取笑說:「他並非悶悶不樂,只是剛當新娘子,不免覺得難為情罷了。這裏有酒有菜,請土地神主持儀式,先辦一辦結婚禮好嗎?」於是便敬酒勸菜,應酬道謝,聲音又亂又雜,再也聽不清他們講些什麼了。當清晨雞啼的時候,那些鬼就匆匆忙忙地走了,也不知是前代的什麼人。

【原文】

桐城耿守愚言,一士子遊嵩山,搜剔古碑,不覺日晚。時方盛夏,因藉草眠松下。半夜露零,寒侵衣襟,噤而醒。偃臥看月,遙見數人從小徑來,敷席山崗,酌酒環坐。知其非人,懼不敢起,姑側聽所言。一人曰:「二公謫限將滿,當入轉輪,不久重睹白日矣。受生何所,已得消息否?」上坐二人曰:「尚不知也。」既而皆起,曰:「社公來矣。」俄一老人扶杖至,對二人拱手曰:「頃得冥牒,來告喜音。二公前世良朋,來生嘉耦。」指右一人曰:「公官人。」指左人一曰:「公夫人也。」右者顧笑,左者默不語。社公曰:「公何悒悒?閻羅王寧誤注哉!此公性剛直,剛則淩物,直則不委曲體人情。平生多所樹立,亦多所損傷,故沉淪幾二百年,乃得解脫。然究君子之過,故仍得為達官。公本長者,不肯與人為禍福。然事事養癰不治,亦貽患無窮,故墮鬼趣二百年,謫墮女身。以平生深而不險,柔而不佞,故不失富貴。又以此公多忤,而公始終與相得,故生是因緣。神理分明,公何悒悒哉?」眾嘩笑曰:「渠非悒悒,直初作新婦,未免嬌羞耳。有酒有肴,請社公相禮,先為合巹可乎!」酬酢喧雜,不復可辨。晨雞俄唱,各匆匆散去。不知為前代何許人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黠鬼幻形

梁豁堂說:有位姓廖的太學生,哀悼他寵愛的姬妾,憂鬱不已,身心不舒服,就到別墅去消夏。別墅有個窗口對著清清的溪水,廖生就常開窗望月。一天晚上,聽到溪對岸有人挨打叫冤的聲音,他遠遠望去,仿佛綁著一個女子,伏在地下挨棍棒打。正在疑惑觀看時,女子高喊:「原來你在這裏,怎能忍心不來救我?」仔細看時,女子正是他寵愛的姬妾,廖生又驚慌又心痛,差點暈過去。但溪岸陡峭,溪水很深,沒有路可以過去,就問道:「你埋葬在某個山上,怎會到這裏呢?」姬妾哭著說:「我生前仗著你的寵愛,犯了不少罪過。死後被貶謫,發配到這裏,好比人間的流放。土地公十分狠毒,動不動就對我鞭笞棒打。如果不大放焰口,我是不能解脫的了。」姬妾說完,就被鬼魂們拉著走了。廖生十分寵愛懷念姬妾,無法拒絕她的請求,於是就請來僧人佈施食物,希望能把姬妾超度出痛苦的境地。

一個多月後,姬妾的哭喊聲又像以前一樣,廖生靠近些注視,只見那些鬼魂更多了,姬妾裸著身體,雙手反綁著,被摧殘侮辱得更加可憐。姬妾看到廖生,就又哭叫著說:「上次的法事分量還不夠,我去請求神靈釋放,被神靈批駁了,不准放行。土地公因為你的祈禱沒有靈驗,更加虐待我,一定要辦一次七日七夜的水陸道場,才能解救我的危難呀!」廖生猛然醒悟,土地公不在場,由誰來監督行刑呢?土地公如果在場,她的鬼魂敢當面講他的壞話嗎?而且土地公有自己的廟,來這裏幹什麼?不會是狡猾的鬼變化形象,欺騙我請僧人念經超度吧?姬妾看見廖生有些懷疑,又喊道:「我實在是某某,你不要過分疑心。」廖生心裏想:「這就表明是假鬼了。」隨即便反問姬妾說:「你身上有顆紅痣,你能說出長在什麼地方,我就相信你了。」鬼回答不出來,一會兒,鬼群就慢慢散去。從此,鬼魂就不再來了。

從這件事,可以體會到世間人情狡詐虛偽,竟連鬼也是如此。又可以醒悟到,感情有所牽掛時,怪物一定會乘虛而入。廖生自己說:「有個燒火丫頭,死後埋葬在這座山腳下,一定知道我想念什麼人,於是就讓那些鬼變作姬妾的樣子。」這又可以明白,外面的災禍突然發作,一定有人在內部作奸細了。

【原文】

梁豁堂言,有廖太學,悼其寵姬,幽鬱不適。姑消夏於別墅,窗俯清溪,時開對月。一夕,聞隔溪旁掠冤楚聲,望似縛一女子伏地受杖。正懷疑凝眺,女子呼曰:「君乃在此,忍不相救耶?」諦視,正其寵姬。駭痛欲絕,而崖陡水深,無路可過。問:「爾葬某山,何緣在此?」姬泣曰:「生前恃寵,造孽頗深。歿被謫配於此,猶人世之軍流也。社公酷毒,動輒鞭箠。非大放燄口,不能解脫也。」語訖,為眾鬼牽曳去。廖愛戀既深,不違所請,乃延僧施食,冀拔沉淪。月餘後,聲又如前。趨視,則諸鬼益眾,姬裸身反接,更摧辱可憐。見廖哀號曰:「前者法事未備,而牒神求釋,被駁不行。社公以祈靈無驗,毒虐更增。必七晝夜水陸道場,始能解此厄也。」廖猛省社公不在,誰此監刑?社公如在,鬼豈敢斥言其惡?且社公有廟,何為來此?毋乃黠鬼幻形,紿求經懺耶?姬見廖凝思,又呼曰:「我實是某,君毋過疑。」廖曰:「此灼然偽矣。」因詰曰:「汝身有紅痣,能舉其生於何處,則信汝矣。」鬼不敢答,斯須間,稍稍散去。自是遂絕。此可悟世情狡獪,雖鬼亦然。又可悟情有所牽,物必抵隙。廖自雲:「有灶婢歿葬此山下,必其知我眷念,教眾鬼為之。」又可悟外患突來,必有內間矣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福以德基

王西候說:他曾與雇工都四夜行趕路,走到淮鎮西邊的一處地方,坐下來休息。忽聽有個鬼在遠處喊:「村中正在祭神祀祖,酒食有的是,大家快去吃喝。」眾鬼七嘴八舌地說:「祭神的筵席哪可接近?你別亂來。」那個先呼喊的鬼說:「那一家兄弟爭吵,叔侄互相傾軋,不祥的氣數已經佈滿大門院子了,這一家破落的徵候已明顯,神靈拒絕享祭,所以我們要快些去,別讓其它鬼占了先。」西候素有膽量,聽了此話,就站起身來,看他們到底去哪裡。鬼群漸漸走近的時候,但見黑氣濛濛,西候拴在樹上的馬都驚叫嘶鳴,那黑氣轉繞另一條路而去,還是沒弄清鬼去了誰家。

按理說,福份以道德為基礎,不是靠祈求所能得到的;禍殃是積惡所致,也並非祈神可以避免的。假如能夠一心向善,即使不祭神靈,神靈也會幫助;而敗倫理、亂綱常,卻希望以祭祀的方法獲得神靈的保佑,怎麼不想想,神靈豈是接受賄賂者?

【原文】

王西候言,曾與客作都四,夜行淮鎮西。倦而少憩,聞一鬼遙呼曰:「村中賽神,大有酒食,可共往飲啖。」眾鬼曰:「神筵哪可近?爾勿造次。」呼者曰:「是家兄弟相爭,叔姪互軋,乖戾之氣,充塞門庭,敗徵已具,神不享矣。爾輩速往,毋使他人先也。」西候素有膽,且立觀其所往。鬼漸近,樹上繫馬皆驚嘶,惟見黑氣濛濛,轉繞從他道去,不知其詣誰氏也。夫福以德基,非可祈也;禍以惡積,非可禳也。苟能為善,雖不祭,神亦助之;敗理亂常,而瀆祀以冀神佑,神其受賕乎?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(一)造物忌巧

紀曉嵐說:我去世的老師陳文勤先生曾提起,他有一位同鄉,這裏不便說出他的名字,一生其實沒什麼大過錯,只是事事佔人便宜,害怕吃虧而已。

有一年參加科舉考試,他和幾個朋友投宿旅店,突然下起大雨,屋子全都漏起水來。開始只有緊靠北牆的幾尺地方沒有水痕。這人忽然說著了涼,便躺在北牆的床上蒙被發汗。大家知道他是裝病,但也沒有什麼理由讓他移開。雨越下越大,大家就像坐在戶外一樣,而這個人卻獨自酣睡。不一會兒,北牆倒塌,眾人沒睡,都急忙跑了出去。這個人正好被壓在牆下,砸得頭破血流,一條腿、一條胳膊也被壓斷了,最後被抬了回去。這事足以讓有機心巧詐的人引以為鑒。

由此,我想起奴僕于祿,他為人十分狡猾,有次跟隨我去烏魯木齊,某一天在早晨出發後,陰雲綿密。他估計將要下雨,就把自己的衣服行李全都放在車箱裏,而把我的衣服行李蓋在上面。走了十幾里,天氣忽然放晴,但車輪卻陷在泥坑裏,泥水從車下滲進來,反而把他的衣服全都浸濕了。這事和上面那件事相似,可見機心巧詐乃是造物主所忌諱的。

(二)所謂巧者

乾隆五十七年(1792)春天,在灤陽伐木的幾十個人,晚上露宿在山坳裏時,只見山間對面的坡地上有幾頭鹿正在閒逛,同時有兩人在樹林邊走來走去,相對著哭泣。大夥覺得奇怪:人在鹿群之中,鹿為何不驚駭呢?有人就懷疑這兩人是仙鬼,可又覺得仙鬼是不會相對哭泣的。雖然山崖高峻水勢急湍,道路不通,但月光明亮,大夥看得很清楚。有人隱隱約約地發現,其中一人像是過去的木材商某某人。一會兒,山風驟起,樹葉亂響。突然有一隻老虎從樹林裏衝出,把兩個人咬死了。伐木人這才知道,剛才見到的乃是木材商人和另一個人的生魂。

蘇東坡的詩中有云:「未死神先泣」,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!據說這個木材商人平生也沒有大的罪惡,只是工於心計,事事都一定要佔得便宜而已。陰謀詭計,乃是道家所忌諱,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!

(三)奴子紀昌

家奴紀昌本來姓魏,後來跟著黃犢子改隨主人姓紀。紀昌從小喜歡讀書,而且對文藝也很嫺熟,寫字也很工整。他最有心計,平生沒有一件事情吃過虧。晚年,他得了一種奇怪的病,眼睛不能看,耳朵不能聽,口不能說,手腳不能動,全身肌肉萎縮麻痹,不知痛癢。把他仰放在床上,就像木頭和石塊一般,只有呼吸還在繼續,因而知道他沒有死。每天按時把飯菜放在他口中,他還能咀嚼吞咽食物,給他診斷時,他的六脈平和,沒有一點生病的狀態,名醫也對他束手無策。像這樣一直過了好幾年,他才死去。

老僧果成說:「這種病是身體死了,而心還活著。自古以來,醫書上從沒有記載過。是報應嗎?」然而,這個家奴平生並沒有做過很不好的事,只不過事事只求對自己有好處,機關算盡罷了!看來,「機巧」乃是上天所忌諱,確實不錯!

【原文】

(一)

先師陳文勤公言,有一同鄉,不欲著其名,平生亦無大過惡,惟事事欲利歸於己,害歸於人,是其本志耳。一歲,北上公車,與數友投逆旅。雨暴作,屋盡漏。初覺漏時,惟北壁數尺無漬痕,此人忽稱感寒,就是榻蒙被取汗。眾知其詐病,而無詞以移之也。雨彌甚,眾坐屋內如露宿,而此人獨酣臥。俄北壁頹圮,眾未睡皆急奔出,此人正壓其下,額破血流,一足一臂並折傷,竟舁而歸。此足為有機心者戒矣!因憶奴子於祿,性至狡。從餘往烏魯木齊,一日早發,陰雲四合。度天欲雨,乃盡置其衣裝於車箱,以餘衣裝覆其上。行十餘裏,天竟放晴,而車陷於淖,水從下入,反盡濡焉。其事亦與此類。信巧者造物之所忌也。

(二)

壬子春,灤陽採木者數十人,夜宿山坳。見隔澗坡上,有數鹿散遊,又有二人,往來林下相對泣。共詫:「人入鹿群,鹿何不驚?」疑為仙鬼,又不應對泣。雖崖高水急,人徑不通,然月明如晝,了然可見。有微辨其中一人,似舊木商某者。俄山風陡作,木葉亂鳴,一虎自林突出,搏二鹿殪焉。知頃所見,乃其生魂矣。東坡詩曰:「未死神先泣。」是之謂乎?聞木商亦無大惡,但心計深密,事事務得便宜耳。陰謀者道家所忌,良有以夫。又聞巴公彥弼言,征烏什時,一日攻城急,一人方奮力酣戰,忽有飛矢自旁來,不及見也。一人在側見之,急舉刀代格,反自貫顱死。此人感而哀奠之。夜夢死者曰:「爾我前世為同官,凡任勞任怨之事,吾皆卸爾;凡見功見長之事,則抑爾不得前。以是因緣,冥司注今生代爾死。自今以往,兩無恩仇。我自有賞恤,毋庸爾祭也。」此與木商事相近。木商陰謀故譴重,此人小智故譴輕耳。然則所謂巧者,非正其拙歟!

(三)

奴子紀昌,本姓魏,用黃犢子故事,從主姓。少喜讀書,頗嫻文藝,作字亦工楷。最有心計,平生無一事失便宜。晚得奇疾,目不能視,耳不能聽,口不能言,四肢不能動,周身並痿痹,不知痛癢。仰置榻上,塊然如木石,惟鼻息不絕。知其未死,按時以飲食置口中,尚能咀咽而已。診之乃六脈平和,毫無病狀,名醫亦無所措手,如是數年乃死。老僧果成曰:「此病身死而心生,為自古醫經所不載,其業報歟?」然此奴亦無大惡,不過務求自利,算無遺策耳。巧者,造物之所忌,諒哉!

(分別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;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八 姑妄聽之四》;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九 如是我聞三》,紀曉嵐著)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真心推荐

1.集福消災之道( 相關   )&了凡四訓

2.珍惜生命請勿殺生吃肉台南市觀音的家佛學會

3.戒淫修福保命珍惜生命請勿殺子墮胎

4.請珍惜自己的生命—認清自殺的真相

5.玉曆寶鈔寂光寺地藏七(山西小院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報應甚速

有個人把奴僕的女兒收為侍妾,奴僕不願意,但也沒有辦法。這個人屬旗籍,也有主人。侍妾後來生了個女兒,長到十四、五歲。主人聽說這姑娘美麗,就收為侍妾。這個人心裏不願意,也沒有什麼辦法,只有長歎說:「不生這個女兒,就沒這件事了。」他的妻子說:「不收奴僕女兒做侍妾,自然不會生下這個女兒了。」這個人沈默下來,茫然不知所措。

又有一個親戚的女兒,經常詆毀她嫂子,使嫂子老挨駡,無法好好生活。等到這女兒出嫁後,也常常被小姑詆毀,像她嫂子一樣常挨駡。這女兒回娘家對著嫂子流著淚說:「今天我才知道做媳婦的艱難呀!」按上天的道理,什麼行為自然得什麼報應,難道還不可信嗎?

又有一個青年,喜歡偷看婦女,從窗門縫隙中,千方百計地去偷看。有一天喝醉了睡覺,有人開玩笑地用膏藥糊住他的眼睛。醒來後眼睛又腫又痛,不能忍受,連忙把膏藥掀掉,把眉毛和睫毛都拔光了。而且,塗在眼上的,原來是青年收藏的促進性欲的藥物,藥性十分猛烈。眼睛受到藥物的熏灼,竟因此漸漸失明了。

又有一個人喜歡整人,言詞之間搬弄是非,能夠使原本親密的朋友變成冰炭不容的地步。一天夜晚,他喝酒過後口渴,就飲了杯冷茶。不料,茶杯裏先前剛掉進一隻蠍子,在他飲茶時猛然間螫了他的舌頭,潰爛成瘡。雖然不至傷害性命,但舌頭也變得粗短僵硬,說話不再像以前那樣靈敏了。這彷彿也是冥冥之中有人指使,而不是偶然的。

【原文】

有納其奴女為媵者,奴弗願,然無如何也。其人故隸旗籍,亦自有主。媵後生一女,年十四五,主聞其姝麗,亦納為媵。心弗願,亦無可如何也。喟然曰:「不生此女,無此事。」其妻曰:「不納某女,自不生此女矣。」乃爽然自失。又親串中有一女,日搆其嫂,使受譙責不聊生。及出嫁,亦為小姑所搆,日受譙責如其嫂。歸而對嫂揮涕曰:「今乃知婦難為也。」天道好還,豈不信哉!又一少年,喜窺婦女,窗罅簾隙,百計潛伺。一日醉寢,或戲以膏藥糊其目。醒覺腫痛不可忍,急揭去,眉及睫毛並拔盡;且所糊即所蓄媚藥,性至酷烈,目受其薰灼,竟以漸盲。又一友好傾軋,往來播弄,能使膠漆成冰炭。一夜酒渴,飲冷茶。中先墮一蠍,陡螫其舌,潰為瘡,雖不致命,然舌短而拗戾,語言不復便捷矣。此亦若或使之,非偶然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癡兒厚道

先太夫人的乳母廖婆婆說:每年的四月二十八日,是滄州的傳統廟會之日,趕廟會的婦女從四方雲集而來。有位少年在這天傍晚時回家,在城外,遇見一輛牛車向東走去,上面載著兩位美麗的女子,從衣服裝束看,並不像是農家婦女。少年尋思,她們也許是大戶人家的眷屬,但又似乎不是,因為身邊沒有僕從,且大戶人家的內眷不應坐敞篷車。他正在注視尋思著,忽見其中一位女子扔出個紅色手絹包,裏面似乎包著幾百文錢。扔出後,那兩位女子和車夫卻頭也不回而去。這少年生性淳樸敦厚,本想拾起送還給他們,但覺得行跡可疑,怕招來什麼麻煩,所以沒有去拾。回家後,少年將此事告訴母親,其母埋怨他太癡。

過了半年,有個鄰村少年被兩個狐精所媚迷,病重不治而死。據知悉內情的人說:「狐精正是利用別人撿手絹包,她再利用討回手絹包的機會,相互調情結合呀!」這位少年的母親聽說後,恍然大悟地說:「我這才知道,看似癡呆的人並不癡呆,而不癡呆的人才是真癡呆!」

【原文】

先太夫人乳母廖媼言,四月二十八日,滄州社會也,婦女進香者如雲。有少年於日暮時,見城外一牛車向東去,載二女,皆妙麗,不類村妝。疑為大家內眷,又不應無一婢媼,且不應坐露車。正疑思間,一女遺紅帕於地,其中似裹數百錢,女及禦者皆不顧。少年素樸願,恐或追覓為累,亦未敢拾。歸以告母,譙訶其癡。越半載,鄰村少年為二狐所媚,病瘵死。有知其始末者,曰:「正以拾帕索帕,兩相調謔媾合也。」母聞之,憬然悟曰:「吾乃知癡是不癡,不癡是癡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佈施須己財

沈瑞彰寄宿在高廟讀書,一個夏夜,他在文昌閣的廊下睡覺。夜深人靜時,他聽到閣樓上有人說:「我們沒有用錢的地方,你積攢許多錢幹什麼?」另一個回答:「我想用這些錢去鑄個銅佛,送到西山的潭柘寺供養起來,希望託福保佑,使我早些脫形為人。」前一個譏笑說:「呸呸!你真是大錯特錯了!向佛法佈施,必須用自己的錢,難道佛爺不問你錢財來路,就接受你偷來的錢物嗎?」再聽,沒有聲音了。這野狐說得好啊!當施主們雲集的時候,聽到這些話,應當如雷貫耳。

【原文】

沈瑞彰寓高廟讀書,夏夜就文昌閣廊下睡。人靜後,聞閣上語曰:「吾曹亦無用錢處,爾積多金,何也?」一人答曰:「欲以此金鑄銅佛,送西山潭柘寺供養,冀仰託福佑,早得解形。」一人作啐聲曰:「咄咄大錯,佈施須己財。佛豈不問汝來處,受汝盜來金耶?」再聽之寂矣。善哉野狐!檀越雲集之時,倘聞此語,應如霹靂聲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

恩怨莫抵

有位富家子病危。他死後又甦醒過來,告訴家裏的人說:「我的魂到了陰曹地府。我曾捐錢救活兩條命,還曾強搶某個女子。現在,被救活性命的人在陰曹投遞狀書保我,而女子的父親也哭訴申辯,現在還沒有結果,我就先回來了。」過了兩天,他氣絕後又醒過來說:「我不行了。陰官說,強奪女子罪大惡極,救人活命是大仁大義,可以相互抵銷。閻王說救人活命,又搶他的女兒,抵銷還可以。現在被強奪的是這個人的女兒,而被救活的是那個人的性命。那人救命的恩德報答了,女兒被搶的仇怨要怎麼了結呢?善行本來更重,不能全部勾銷。不如地府不作賞罰,讓你們在來生有恩的報恩,有怨的報怨。」說完,就斷氣了。

歐洲的書中不講佛家輪回的學說,而採納天堂和地獄的說法,也提到善行和惡舉不能相互抵銷。這是斷絕了惡人向善的路。一般來說,善與惡可以抵銷,但恩怨不能抵銷。這就是人們平常說的,冤家債主,必須要本人來清算。一般的善惡可以抵銷,大的善行和惡事不能抵銷。曹操贖回蔡文姬,不能說不是義舉,但怎麼能抵銷他篡奪王位、殺害君王弑君的罪行呢!(曹操雖然沒有篡位,但他把自己比做周文王,他是有篡位的用心的,只是畏懼眾人議論罷了。)在來生中,人們不一定再相遇,恩怨相報不一定相等。所以,因為有緣而聚在一起,或許在幾世之後。

【原文】

有富室子病危,絕而復甦,謂家人曰:「吾魂至冥司矣。吾嘗捐金活二命,又嘗強奪某女也。今活命者在冥司具狀保,而女之父亦訴牒喧辯,尚未決,吾且歸也。」越二日,又絕而復甦曰:「吾不濟矣。冥吏謂奪女大惡,活命大善,可相抵;冥王謂活人之命,而復奪其女,許抵可也。今所奪者此人之女,而所活者彼人之命。彼人活命之德報,此人奪女之仇以何解之乎?既善業本重,未可全銷,莫若冥司不刑賞,注來生恩自報恩,怨自報怨可也。」語訖而絕。歐羅巴書不取釋氏輪迴之說,而取其天堂地獄,亦謂善惡不相抵,是絕惡人為善之路也。大抵善惡可抵,而恩怨不可抵,所謂冤家債主,須得本人是也。尋常善惡可抵,大善大惡不可抵。曹操贖蔡文姬,不得不謂之義舉,豈足抵篡弒之罪乎(曹操雖未篡,然以周文王自比,其志則篡也。特畏公議耳。)?至未來生中,人未必相遇,事未必相值,故因緣湊合者,或在於數世之後耳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十三 槐西雜志三》,紀昀著)

為善最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