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分類:五、閱微筆記 (41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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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相之謎

董文恪公任工部侍郎時,說以前住在富陽縣鄉下,有個鄉村老者坐在鄰居家,聽見讀書聲,說:「這是位貴人。」請求與他見面。他再三仔細地端詳我,又問了生辰八字,沉思了好半天,說:「看你的命運和相貌,都是一品。應當在某某年可以任知縣,某某年代理大縣,某年正式任命為大縣縣令,某年升通判,某某年升知府,某某年由知府升任布政使,某某年升巡撫,某某年升總督,望您好好愛惜自己,到時候你會知道我的話沒錯。」後來,再沒看見過這個老人,他的話也沒應驗。但是仔細考較生平所任官職,那麼所謂知縣,就是由拔貢生得任戶部的七品官;所謂升調代理大縣,就是被任為庶起士;所謂正式任命,就是指任編修;所謂通判,是指任中允;所謂知府,是指任侍讀學士;所謂布政使,是指任內閣學士;所謂巡撫,是指任工部侍郎。這些官職品級俸祿都相符合,任職時間也相符,不同的是村叟說的是地方官,而我所任的是京官。說起來他的話應驗又不應驗,不應驗又應驗,只是不知他說的總督,相應將任什麼。

後來,董文恪在這一年裏升任禮部尚書,和總督的品級也相符了。若按干支推算,或者出奇的應驗,或者全然不應驗,或者一半應驗,一半不應驗。這是我曾就聽見最確切的事例,反復深思所謂八字的貴賤貧富,大概情況也是這樣。這中間,人事消長盛衰,也略有異同。

無錫鄒小山先生的夫人和安州陳密山先生的夫人,時辰八字干支都一樣。鄒小山任官禮部侍郎,陳密山任官貴州布政使,兩人都是二品官。若論起爵位,布政使不如侍郎尊貴;但論起俸祿,則侍郎不如布政使豐厚,兩者乃互有所補。而兩位夫人都高夀,陳夫人早年守寡,但晚年健康安樂;鄒夫人與丈夫白頭偕老,但晚年喪子,家庭經濟狀況也不大好,兩者又互有所補。這或者可能是因兩人地處南北、生辰時間不同所致。

我第六個侄兒和奴僕的兒子劉雲鵬,出生時,只隔著一道牆,兩扇窗戶相對著,兩人同時降生啼哭,不僅僅同一時刻,而且是同一分秒。我的侄長到十六歲時夭折,奴僕如今還在。莫非賦予這條命的福祿,有一定數量。我侄子生長在富貴之中,預先把福祿消耗盡了;奴僕生長在貧賤之中,消耗不多,福祿還沒有用盡。盈虧的情況,從道理上講當然是這樣,待遇見懂得命運的人,再來詳細解釋吧!

【原文】

董文恪公為少司空時,雲昔在富陽村居,有村叟坐鄰家,聞讀書聲,曰:「貴人也。」請相見。諦觀再四,又問八字干支。沉思良久,曰:「君命相皆一品。當某年得知縣,某年署大縣,某年實授,某年遷通判,某年遷知府,某年由知府遷布政,某年遷巡撫,某年遷總督。善自愛,他日知吾言不謬也。」後不再見此叟,其言亦不驗。

然細較生平,則所謂知縣,乃由拔貢得戶部七品官也。所謂調署大縣,乃庶起士也。所謂實授,乃編修也。所謂通判,乃中允也。所謂知府,乃侍讀學士也。所謂布政使,乃內閣學士也。所謂巡撫,乃工部侍郎也。品秩皆符,其年亦皆符,特內外異途耳。是其言驗而不驗,不驗而驗,惟未知總督如何。後公以其年拜禮部尚書,品秩仍符。按推算干支,或奇驗,或全不驗,或半驗半不驗。餘嘗以聞見最確者,反覆深思,八字貴賤貧富,特大概如是。其間乘除盈縮,略有異同。

無錫鄒小山先生夫人,與安州陳密山先生夫人,八字干支並同。小山先生官禮部侍郎,密山先生官貴州布政使,均二品也。論爵,布政不及侍郎之尊;論祿,則侍郎不及布政之厚,互相補矣。二夫人並壽考。陳夫人早寡,然晚歲康強安樂。鄒夫人白首齊眉,然晚歲喪明,家計亦薄,又相補矣。此或疑地有南北,時有初正也。余第六侄與奴子劉雲鵬,生時只隔一牆,兩窗相對,兩兒並落蓐啼。非惟時同刻同,乃至分秒亦同。侄至十六歲而夭,而奴子今尚在。豈非命所賦之祿,只有此數。侄生長富貴,消耗先盡;奴子生長貧賤,消耗無多,祿尚未盡耶?盈虛消息,理似如斯,俟知命者更詳之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二 灤陽消夏錄二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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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年女鬼

據光祿大夫陳楓崖說:康熙年間,浙江楓涇有一位太學生在別墅中讀書,見草叢中有一片石,已斷裂剝蝕,上面有數十字,偶然有一兩句完整的句子,看來好似一位夭折女子的石碑。這位太學生向來好事,他估計夭女之墓就在附近,於是就常常在殘碑上陳設一些茶點,而祈祝一些猥褻之詞。

大約過了一年多,他見到一位漂亮的女子,獨自在菜畦間走。手中拿著一枝野花,對著太學生嫣然一笑。太學生走到她的身旁,以眉目挑逗傳情。女子引著太學生來到籬笆後的灌木叢中,就站住了,兩眼直楞楞地看著太學生,似略有所思。忽然,她自己打自己的臉,並說:「一百多年來,心如古井一樣,卻被這放蕩小子勾引動心。」於是不住地頓腳,倏然不見了。這才知道她就是墓中之鬼。蔡季實撰修說:「古語說蓋棺定論,從這件事可知,蓋棺也難定論啊!」

這本是貞節的鬼魂,還因一念之差,幾乎失去她原來的節操。」朱熹曾有詩說:「世上無如人欲險,幾人到此誤平生。」確實如此。

【原文】

陳楓崖光祿言:康熙中,楓涇一太學生,嘗讀書別業。見草間有片石,已斷裂剝蝕,僅存數十字,偶有一二成句,似是夭逝女子之碣也。生故好事,意其墓必在左右,每陳茗果于石上,而祝以狎詞。

越一載餘,見麗女獨步菜畦間,手執野花,顧生一笑。生趨近其側,目挑眉語,方相引入籬後灌莽間。女凝立直視,若有所思,忽自批其頰曰:「一百餘年,心如古井,一旦乃為蕩子所動乎?」頓足數四,奄然而滅。方知即墓中鬼也。蔡修撰季實曰:「古稱蓋棺論定。觀于此事,知蓋棺猶難論定矣。是本貞魂,乃以一念之差,幾失故步。」晦庵先生詩曰:「世上無如人欲險,幾人到此誤平生。」諒哉!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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杏樹憐貧

滄州人潘班,擅長書畫,自稱黃葉道人。一次在朋友的書齋裏住宿,聽見牆壁裏有人小聲說:「你今夜不要留別人在這兒住,我出去陪你。」潘班嚇得趕緊搬了出去。朋友說:「書齋裏過去就有這個怪物在,是一位文雅可愛的女子,不害人的。」後來,這位朋友私下裏對親近的人說:「潘君可能這一輩子就當個書生了,書齋中的這個怪物不是鬼也不是狐狸,不知道是什麼來歷。它遇見粗俗的人不出來,遇見富貴的人也不出來,唯見了有才而落魄的人,它才出來侍寢。」之後潘班果然困頓不得志而終。十多年之後的一天夜裏,忽然聽到書齋中有哭泣聲。第二天,大風刮斷一棵老杏樹,這個怪物也就不再出現了。

我的外祖父張雪峰先生曾開玩笑說:「這個怪物真不錯,它的見識可比一般女子高多了!」

【原文】

滄州潘班,善書畫,自稱黃葉道人。嘗夜宿友人齋中,聞壁間小語曰:「君今夕毋留人共寢,當出就君。」班大駭,移出。友人曰:「室舊有此怪,一婉孌女子,不為害也。」後友人私語所親曰:「潘君其終困青衿乎?此怪非鬼非狐,不審何物,遇粗俗人不出,遇富貴人亦不出,惟遇才士之淪落者,始一出薦枕耳。」後潘果坎壈以終。越十餘年,忽夜聞齋中啜泣聲。次日,大風折一老杏樹,其怪乃絕。外祖張雪峰先生嘗戲曰:「此怪大佳,其意識在綺羅人上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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宅相議論

錢文敏說:「上天降的禍福如同君主給予的賞罰,鬼神的鑒察如同官吏的審議。假設有一份奏章說:『某人一生沒有污點,做官也有政績,但他家的門戶向著凶(不吉利)的方向,建房時冒犯凶日,有罪應當貶官。』主管官員是批准呢還是駁回呢?假設又有一份薦書說:『某人一生污點很多,做官也很糟糕,但他家的門戶向著吉方,建房時正值吉日,有功應當升官。』主管官員又是如何處理?是批准還是駁回呢?世上官員必定駁回的,能說鬼神會批准嗎?因此,所謂陽宅之說,我始終是不相信的。」這個比喻非常明白,就是拿來去問相術家,也沒有可以置辯的餘地。」

然而,就我所見,也確實有凶宅。京師斜對面孤寺道南有一處宅院,我已經弔喪五次;粉坊琉璃街極北道西還有一處宅院,我已經弔喪七次;給孤寺宅院,宗丞曹學閔曾住過,剛搬進去,兩位僕人就在同一天晚上一起暴死,曹家害怕,當即遷走;琉璃街宅院,教授邵大生曾住過,白天就往往見到怪異,邵教授不怕邪,終於死在這處宅中。這又是什麼道理呢?劉文正公說:「卜問吉祥宅地見於《書經》,卜問吉祥日子見於《禮記》。如果沒有吉凶,聖人為什麼還要卜問呢?不過,這其中道理,恐怕已經不是當今術士們所能懂的了。」我以為,這才是公平合理的議論。

【原文】

錢文敏公曰:「天之禍福,不猶君之賞罰乎!鬼神之鑒察,不猶官吏之詳議乎!今使有一彈章曰:『某立身無玷,居官有績,然門徑向凶方,營建犯凶日,罪當謫罰。』所司允乎?駁乎?又使有一薦牘曰:『某立身多瑕,居官無狀,然門徑得吉方,營建值吉日,功當遷擢。』所司又允乎?駁乎?官吏所必駁,而謂鬼神允之乎?故陽宅之說,餘終不謂然。」此譬至明,以詰形家,亦無可置辨。

然所見實有凶宅:京師斜對給孤寺道南一宅,餘行吊者五;粉坊琉璃街極北道西一宅,餘行吊者七。給孤寺宅,曹宗丞學閔嘗居之,甫移入,二仆一夕並暴亡,懼而遷去。粉坊琉璃街宅,邵教授大生嘗居之,白晝往往見變異,毅然不畏,竟歿其中。此又何理歟?劉文正公曰:「蔔地見《書》,蔔日見《禮》。苟無吉凶,聖人何卜?但恐非今術士所知耳。」斯持平之論矣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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魂隨官牒

我在烏魯木齊時,軍吏拿來幾十張文書,捧著墨筆請我簽批,說:「凡是客死在此地的人,其靈樞回家鄉,照例要給文書,不然死者靈魂就不能進關。」因這個文書通行於陰曹地府,所以不用朱筆簽發,上面的印也是黑色的。文書上的行文字跡都極其低劣,我說:「這不過是裏中小吏們變著法子撈錢罷了,應當請求將軍去掉這個規矩。」

過了十天,有人報告我說,城西的墓地裏有鬼哭,因為沒有文書回不了家鄉。我斥責他胡說八道。又過了十天,有人報告鬼哭聲近城了。我依舊像上次那樣斥責了他。之後又過了十天,我住處的牆外索索有聲。我以為是小吏在搗鬼。過了幾天,聲音到了窗外。當時月光明亮,我親自出去尋視,什麼也沒有發現。同事觀成禦史說:「你的堅持是正確的,即便是將軍也不能責怪你。不過鬼哭是大家都真切地聽到了的,得不到文書的鬼,必定要怨恨你。何不試試給它們文書,姑且堵堵那些說三道四的人的嘴。倘若鬼還哭,那麼,你也有可說的了。」我勉強聽從了他的建議,這天夜裏,鬼就寂然無聲了。

還有,軍中佐吏宋吉祿在掌印的房裏,忽然昏倒在地,好久之後,他醒過來說,看到他母親來了。不一會兒,台軍呈上來一封公文,打開一看,竟是哈密縣報告,宋吉祿的母親來探視兒子,在路上去世了。

天下事可謂無奇不有,儒生們談論起來,都說這很平常。我曾經寫了烏魯木齊雜詩一百六十首,其中,有一首說:「白草颼颼接冷雲,關山疆界是誰分?幽魂來往隨官牒,原鬼昌黎竟不聞。」( 白草在風中颼颼響,一直遠銜著陰雲,關隘山川的疆界是由誰來劃分的?而鬼魂來往隨著公文,在《原鬼》中,韓昌黎也不曾提到 ),寫的就是這兩件事。

【原文】

餘在烏魯木齊,軍吏具文牒數十紙,捧墨筆請判,曰:「凡客死於此者,其棺歸籍,例給牒,否則魂不得入關。」以行于冥司,故不用朱判,其印亦以墨。視其文,鄙誕殊甚。曰:「為給照事:照得某處某人,年若干歲,以某年某月某日在本處病故。今親屬搬柩歸籍,合行給照。為此牌仰沿路把守關隘鬼卒,即將該魂驗實放行,毋得勒索留滯,致幹未便。」餘曰:「此胥役托詞取錢耳。」啟將軍除其例。旬日後,或告城西墟墓中鬼哭,無牒不能歸故也。餘斥其妄。又旬日,或告鬼哭已近城。斥之如故。越旬日,余所居牆外顬顬有聲(《說文》曰:「顬,鬼聲」)。余尚以為胥吏所偽。越數日,聲至窗外。時月明如晝,自起尋視,實無一人。同事觀禦史成曰:「公所持理正,雖將軍不能奪也。然鬼哭實共聞,不得照者,實亦怨公。盍試一給之,姑間執讒慝之口。倘鬼哭如故,則公益有詞矣。」勉從其議。是夜寂然。又軍吏宋吉祿在印房,忽眩仆。久而蘇,雲見其母至。俄台軍以官牒呈,啟視,則哈密報吉祿之母來視子,卒於途也。

天下事何所不有,儒生論其常耳。餘嘗作烏魯木齊雜詩一百六十首,中一首云:「白草颼颼接冷雲,關山疆界是誰分?幽魂來往隨官牒,原鬼昌黎竟不聞。」即此二事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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孽子托生的因緣

康熙年間,獻縣胡維華以燒香為名,聚眾叛亂。他居住的地方,沿大城、文安走,離京城三百多里;沿青縣、靜海走,離天津二百多里。胡維華計畫兵分二路,一路出其不意,兼程到達京城;一路佔據天津,掠奪海船。得利則天津的兵也往北趕,不利則逃往天津,登船入海而去。但當他正要給下屬部署時,事情已經洩露。官軍前往擒拿,先是包圍,後用火攻,斬盡殺絕,連幼小的孩童也沒留下一個。

當初,胡維華的父親富有資財,平日喜歡周濟窮人,從來沒有什麼重大的惡行。在鄰村有個老儒名叫張月坪,生有一女,長得十分豔麗,可以稱得上是國色,胡父看到以後,不覺為之心醉。但是張月坪品行端正,又迂腐固執,從沒想將女兒許配給人做妾的道理。胡父於是就聘請他來家教讀。月坪因父母的靈柩遠在遼東,無法運回,所以經常悶悶不樂。有一次偶然與胡父談及此事,胡父就捐助錢財讓他扶靈柩而歸,並且贈予埋葬的墳地。月坪田裏有具橫死的屍體,生前乃是他仇家,官府因此要以謀殺罪審理之。胡父又千方百計替他申辯,使月坪得以獲釋。

一天,月坪的妻子帶著女兒回娘家,三個兒子都很小,月坪回自家看守門戶,估計妻子要好幾天後才返回。胡父就暗中指使家丁夜裏鎖上他門戶並焚燒房子,於是父子四人都被燒為灰燼。他卻假裝吃驚哀悼,代為料理喪葬,而且常常周濟月坪的妻女,竟至依他為生。

但凡有人要想聘定月坪之女,月坪妻必定偕同他商量;而他每次必暗中阻撓,使其不能成功。時間久了,便漸漸表態希望她女兒給自己做妾的意思。月坪妻因感激他平日的恩惠,就想答應。她女兒一開始表示不情願,但奇怪的是,夜裏竟夢見她父親說:「你不答應,我終不能滿足我的心願啊!」於是便聽從了母命嫁給胡父,經過一年多,生下了胡維華,女兒隨即病死。後來,即如前述,胡維華竟覆滅了他整個宗族!

【原文】

康熙中,獻縣胡維華以燒香聚眾謀不軌。所居由大城、文安一路行,去京師三百餘裏。由青縣、靜海一路行,去天津二百餘裏。維華謀分兵為二,其一出不意,並程抵京師;其一據天津,掠海舟。利則天津之兵亦北趨,不利則遁往天津,登舟泛海去。方部署偽官,事已泄。官軍擒捕,圍而火攻之,齠齔不遺。初,維華之父雄于資,喜周窮乏,亦未為大惡。

鄰村老儒張月坪,有女豔麗,殆稱國色。見而心醉。然月坪端方迂執,無與人為妾理。乃延之教讀。月坪父母柩在遼東,不得返,恒戚戚。偶言及,即捐金使扶歸,且贈以葬地。月坪田內有橫屍,其仇也。官以謀殺勘,又為百計申辨得釋。一日,月坪妻攜女歸寧,三子並幼,月坪歸家守門戶,約數日返。乃陰使其黨,夜鍵戶而焚其廬,父子四人並燼。陽為驚悼,代營喪葬,且時周其妻女,竟依以為命。或有欲聘女者,妻必與謀,輒陰阻,使不就。久之,漸露求女為妾意。妻感其惠,欲許之。女初不願。夜夢其父曰:「汝不往,吾終不暢吾志也。」女乃受命。歲余,生維華,女旋病卒。維華竟覆其宗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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禍延後嗣

南皮有位專治瘡病的醫生,醫術很高明,不過這位瘡醫好暗用毒藥,向患者勒索錢財,經他手醫治的病人,如果不滿足他的要求,必定惡瘡發作,死於非命。由於他的毒術詭秘,其他醫生誰也不能解救病人。一天,他的兒子被雷電擊死。現在,南皮這位瘡醫還活在世上,已經沒人敢於請他看病。

有人說瘡醫殺害了許多人,老天為什麼不殺他本人,卻殺了他兒子?不是刑罰失當嗎?我認為這種理解並不正確,犯罪達不到極點,刑罰就加不到妻子兒女;作惡達不到頂端,禍殃就連累不到後世子孫。老天殺死他的兒子,正說明他罪大惡極,受到了禍延後嗣的最重懲罰。

【原文】

南皮瘍醫某,藝頗精,然好陰用毒藥,勒索重資。不饜所欲,則必死。蓋其術詭秘,他醫不能解也。一日,其子雷震死。今其人尚在,亦無敢延之者矣。或謂某殺人至多,天何不殛其身而殛其子?有佚罰焉。夫罪不至極,刑不及孥;惡不至極,殃不及世。殛其子,所以明禍延後嗣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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隱惡之懲

有個人在家睡覺,一天早晨偶爾起得很晚,呼喚妻妾,但是都不在。於是問家中的小婢女,回答說跟一個少年人往南去了。這個人便拿起一把刀追上去,想將三人都殺了,可那少年忽然不見了。這時,有位身著紅袈裟的老和尚,一隻手托著缽,一隻手握著錫杖,擋開他的刀,說:「你還不醒悟嗎?你這個人求利心重,嫉妒心太重,奸詐心太重,而能掩飾得別人看不出來。但鬼神最忌恨這種伎倆的人,所以判你的二位婦人做出這種事來懲罰你。她們有什麼罪呢?」說完也不見了。

於是,這人把自己的妻妾領了回去。事後這二位婦人說:「這位少年我們從不相識,也並不喜歡他,但忽而茫茫然如同做夢,跟他走了。」鄰居們也說:「這兩個婦人,不是那種作風不正派的人,不可能作出私奔的事,彼此又向來不和睦。怎麼能同跟一個人走?況且私奔之事要回避旁人,哪能大白天公開行動,還慢慢地緩行等待追趕的人?神靈的懲罰是無疑的。」然而,大家一直不知他的罪惡,証明真是隱惡啊!

【原文】

有某生在家,偶晏起,呼妻妾不至。問小婢,雲並隨一少年南去矣。露刃追及,將駢斬之。少年忽不見。有老僧衣紅袈裟,一手托缽,一手振錫杖,格其刃曰:「汝尚不悟耶?汝利心太重,忮忌心太重,機巧心太重,而能使人終不覺。鬼神忌隱惡,故判是二婦,使作此以報汝。彼何罪焉?」言訖亦隱。生默然引歸。二婦云:「少年初不相識,亦未相悅。忽惘然如夢,隨之去。」鄰里亦曰:「二婦非淫奔者,又素不相得,豈肯隨一人?且淫奔必避人,豈有白晝公行,緩步待追者耶?其為神譴信矣。」然終不能明其惡,真隱惡哉!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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畜語警世

交河老儒及潤礎,雍正乙卯年參加鄉試。一天晚上他走到了石門橋,想投宿客店。但客館已經住滿旅客,只有一間小屋,因窗臨馬槽,沒人願住,及潤礎也只好將就著住了進去。夜間,群馬踢跳,難於入睡。人靜以後,忽然聽到馬的說話聲。及潤礎平常愛看雜書,記得宋人筆記、小說一類書中有堰下牛語的事,知道並不是鬼魅,於是就屏息聽下去。

其中一馬說:「現在才知道忍受饑餓的苦楚,生前欺騙隱匿的草料錢,如今又在哪裡呢?」另一馬說:「我們馬輩多是由養馬的人轉生的,死後才明白,生前絲毫不知,太可悲了!」眾馬一聽,都傷心地嗚咽起來。一馬說:「冥間的判決也不很公平,為什麼王五就能轉生為狗呢?」一馬回答說:「冥間鬼卒曾經說過,他的一妻二女都很淫亂放蕩,把他的錢全偷了去給老相好,所以可以抵他的一半罪孽。」一馬插言說:「確是這樣,罪有輕重,薑七轉生了個豬身,要受宰殺,比起我們馬來豈不更苦!」

及潤礎忽然輕聲咳嗽了一下,馬語立即停止,寂靜無聲。此事以後,及潤礎經常用以告戒養馬的人。

【原文】

交河老儒及潤礎,雍正乙卯鄉試,晚至石門橋,客舍皆滿,惟一小屋,窗臨馬櫪,無肯居者,姑解裝焉。群馬跳踉,夜不得寐。人靜後,忽聞馬語。及愛觀雜書,先記宋人說部中堰下午語事,知非鬼魅,屏息聽之。一馬曰:「今日方知忍饑之苦。生前所欺隱草豆錢,竟在何處!」一馬曰:「我輩多由圉人轉生,死者方知,生者不悟,可為太息!」眾馬嗚咽。一馬曰:「冥判亦不甚公,王五何以得為犬?」一馬曰:「冥卒曾言之,渠一妻二女並淫濫,盡盜其錢與所歡,當罪之半矣。」一馬曰:「信然,罪有輕重,薑七墮豕身,受屠割,更我輩不若也。」及忽輕嗽,語遂寂。及恒舉以戒圉人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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土神護妻

董曲江說:默庵先生任漕運總督時,官署中有土神、馬神兩座祠堂,而只是土神有配偶。他的小兒子倚仗自己有才能而氣盛驕傲,說土神是滿臉鬍子的老頭的老頭,不該有漂亮的妻子;馬神年輕,做他的配偶倒正合適。於是就把土神妻子的偶像移到了馬神祠中。不一會兒,他的小兒子便昏倒不省人事。默庵先生知道了這件事,親自禱告,把土神妻子的偶像又搬了回來,他的小兒子這才甦醒過來。

又聽說河間學署中的土神也配有女子偶像,有位訓導官說學署是學習的地方,不可塑有女人像,於是另建了一座小祠堂,把女人偶像遷了過去。土神便依託在他年幼的孫子說:「你的理由雖然正當,實際上懷著私心,你只打算擴充你的住宅罷了,我是不服的啊!」訓導正侃侃地大談其古禮,突然被土神說中了心思,非常害怕,一直到任期結束,也沒敢住在那兒。

這兩件事差不多,有人說:「訓導遷女像還按著一定的禮節來進行,而董子褻瀆神靈就太過份了,受罰應當更重一些。」我認為,董子只不過是年輕狂妄,訓導骨子裏藏著私心,要為自己謀利,表面上卻講出一套公理,叫人說不出什麼來。如果土神不揭露出他的真正用意,人們還會以為他能夠整肅祀典呢!《春秋》的要旨,著重揭露人的用心,凡事苛求動機。由此觀點,訓導受罰應當重於董子才公道!

【原文】

董曲江言:默庵先生為總漕時,署有土神馬神二祠,惟土神有配。其少子恃才兀傲,謂土神于思老翁,不應擁豔婦;馬神年少,正為嘉耦。經移女像于馬神祠。俄眩仆不知人。默庵先生聞其事,親禱,移還乃蘇。又聞河間學署有土神,亦配以女像。有訓導謂黌宮不可塑婦人,乃別建一小祠遷焉。土神憑其幼孫語曰:「汝理雖正,而心則私,正欲廣汝宅耳,吾不服也。」訓導方侃侃談古禮,猝中其隱,大駭,乃終任不敢居是室。

二事相近。或曰:「訓導遷廟猶以禮,董瀆神甚矣,譴當重。」余謂董少年放誕耳。訓導內挾私心,使己有利;外假公義,使人無詞。微神發其陰謀,人尚以為能正祀典也。《春秋》誅心,訓導譴當重于董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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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不足畏

戶部尚書曹竹虛說:他的一位族兄從歙縣到揚州去,途經朋友家住宿。時值盛夏,氣候炎熱,他的朋友請他進入書房休息。書房寬敞涼爽,晚上,他準備在裏面安置一個臥榻,朋友說:「這間書房有鬼魅,夜間是不能居住的。」可這位曹兄一定堅持要睡書房,到了半夜,有怪物從門隙中向內爬,薄得像夾紙一樣。入室以後,這個夾紙形狀的怪物逐漸展開,化作人形,原來是一個漂亮的女子。曹兄睜眼打量著她,一點也不害怕,女子忽然披頭散髮,吐出很長的舌頭,成了一副吊死鬼的面貌。曹兄笑著說:「頭髮仍然是頭髮,只是稍微亂了點;舌頭仍然是舌頭,只是稍微長了點。這有什麼值得害怕?」女子忽然把自己的頭顱摘下來放到了書案上。曹兄又笑著說:「有頭尚且不足以懼怕,何況是無頭呢?」鬼魅黔驢技窮,突然不見。曹兄由揚州返回時又住進了這間書房,半夜時,門隙又有怪物爬動。怪物才一露頭,曹兄就唾駡說:「又是這個讓人掃興的東西嗎?」鬼魅一聽,竟沒敢入室。

這與嵇中散集所載的故事相類似。虎不吃醉人,因為醉人不知道害怕。人情大體上,是畏懼就會心亂,心亂就會神散,神一散鬼魅就可能乘機而入。不畏懼就會心定,心定就會神全,心神專一邪氣就無從入侵。因此,嵇中散集對這類事情稱為「神志清醒,鬼慚而去」。

【原文】

曹司農竹虛言:其族兄自歙往揚州,途經友人家。時盛夏,延坐書屋,甚軒爽。暮欲下榻其中,友人曰:「是有魅,夜不可居。曹強居之。夜半,有物自門隙蠕蠕入,薄如夾紙。入室後,漸開展作人形,乃女子也。曹殊不畏。忽披發吐舌,作縊鬼狀。曹笑曰:「猶是發,但稍亂;猶是舌,但稍長。亦何足畏!」忽自摘其首置案上。曹又笑曰:「有首尚不足畏,況無首耶!」鬼技窮,倏然滅。及歸途再宿,夜半門隙又蠕動。甫露其首,輒唾曰:「又此敗興物耶!」竟不入。

此與嵇中散事相類。夫虎不食醉人,不知畏也。大抵畏則心亂,心亂則神渙,神渙則鬼得乘之。不畏則心定,心定則神全,神全則沴戾之氣不能幹。故記中散是事者,稱「神志湛然,鬼慚而去。」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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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岩寓言

德州田白岩說:有一個額都統,在雲貴邊界山間行走時,看見道士把一個美豔的女子按倒在石頭上,要想剖取她的心。女子哀叫求救,額連忙催動坐騎跑上去,立即猛擊道士的手,女子「嗷」的一聲,化成一道火光飛走了。道士頓著腳說:「您敗壞了我的事!這個精魅已經迷殺一百多人,所以想抓住殺了它,以消除禍害。但因它吸取人的精氣已經很多,年久通靈,斬它的頭則元神逃脫,所以必須剖它的心才能致它於死地。您現在放走了它,又留下無窮的後患了。憐惜一隻猛虎的性命,放在深山裏,不知道沼澤山林中,又有多少麋鹿的生命要喪在它的口中啊!」說著把匕首插入鞘中,恨恨地渡過溪水走了。

這大概是白岩的寓言,也就是所謂一家哭泣哪能比得上一萬人受害吧!姑息寬容那些貪官污吏,自以為積了陰德,人們也稱道他忠厚;而窮苦的百姓賣掉兒女、賠上妻子,都不為他們想上一想,這樣的長者又有什麼用呢?

【原文】

德州田白岩曰:有額都統者,在滇黔間山行,見道士按一麗女于石,欲剖其心。女哀呼乞救。額急揮騎馳及,遽格道士手。女噭然一聲,化火光飛去。道士頓足曰:「公敗吾事!此魅已媚殺百餘人,故捕誅之以除害。但取精已多,歲久通靈,斬其首則神遁去,故必剖其心乃死。公今縱之,又貽患無窮矣。釋一猛虎之命,放置深山,不知澤麋林鹿,劘其牙者幾許命也!」匣其匕首,恨恨渡溪去。此殆白岩之寓言,即所謂一家哭,何如一路哭也。姑容墨吏,自以為陰功,人亦多稱為忠厚;而窮民之賣兒貼婦,皆未一思,亦安用此長者乎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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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聖賢書,不解恕字

天津有一位舉人與幾個朋友到郊外踏青,這些人大多是輕薄少年。見柳蔭中有位少婦騎驢走過,少年們欺負她獨身無伴,邀約眾人在後面追逐,用輕薄的語言調戲。少婦並不答理他們,鞭打驢子急步跑去。有兩三個人追趕上來,少婦忽然下驢溫和地與他們搭話,看意思好像很高興。一會兒,舉人和另外三四人也趕了上來,舉人仔細一看,這不是自己的妻子嗎!但是他的妻子不會騎驢,也沒有理由到郊外來。他又懷疑又憤怒,就上前責駡她,其妻嬉笑如故。舉人怒火中燒,舉手欲打妻子耳光,其妻忽然飛身上驢,又改變成了另一相貌。用鞭子指著舉人數落說:「見了別人的妻子,就無端地調戲,見是自己的妻子,就這樣的憤恨。你是讀聖賢之書的人,一個『恕』字尚且未弄明白 !你是憑什麼考中舉人的?」

那人數落完後,就打著驢子離去了。舉人面如死灰,僵立在道旁,幾乎不能挪步,不知這個少婦是什麼鬼魅!

【原文】

天津某孝廉,與數友郊外踏青,皆少年輕薄。見柳陰中少婦騎驢過,欺其無伴,邀眾逐其後,嫚語調謔。少婦殊不答,鞭驢疾行。有兩三人先追及,少婦忽下驢軟語,意似相悅。俄某與三四人追及,審視,正其妻也。但妻不解騎,是日亦無由至郊外。且疑且怒,近前訶之。妻嬉笑如故。某憤氣潮湧,奮掌欲摑其面。妻忽飛跨驢背,別換一形,以鞭指某數曰:「見他人之婦,則狎褻百端;見是己婦,則恚恨如是。爾讀聖賢書,一恕字尚不能解,何以掛名桂籍耶?」數訖徑行。某色如死灰,僵立道左,殆不能去。竟不知是何魅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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塾師棄館

河間的唐生喜好鬧著玩,當地人至今還知道有這麼個人,所謂「唐嘯子」就是他。這位私塾先生好講沒有鬼,說:「阮瞻遇見了鬼,哪有這種事呢?這不過是和尚們造謠罷了!」夜裏,唐生往私塾先生的窗戶上灑土,然後又嗚嗚叫著打門。私塾先生驚問是誰,回答說:「我是二氣相聚結的鬼!」私塾先生大懼,蒙頭躲在被窩裏發抖,叫兩個弟子守他到天亮。早晨,他竟癱在那兒起不來了。朋友來問,他只是呻吟著說有鬼。

後來大家知道是唐生幹的,都拍掌大笑。然而,從此以後便鬧起真鬼來,拋瓦扔石,搖晃門窗,沒有一天晚上有安靜之時。開始還以為是唐生在瞎鬧,後來仔細觀察,才知是真鬼。私塾先生實在經受不起它的戲弄糾纏,竟丟下學館離去了。這是因為他受過驚嚇之後,加上慚愧,他的勇氣已消減,狐鬼便乘機而入。

所謂「妖由人興」,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!

【原文】

河間唐生,好戲侮。土人至今能道之,所謂唐嘯子者是也。有塾師好講無鬼,嘗曰:「阮瞻遇鬼,安有是事,僧徒妄造蜚語耳。」唐夜灑土其窗,而嗚嗚擊其戶。塾師駭問為誰,則曰:「我二氣之良能也。」塾師大怖,蒙首股栗,使二弟子守達旦。次日委頓不起。朋友來問,但呻吟曰:「有鬼。」既而知唐所為,莫不拊掌。然自是魅大作,拋擲瓦石,搖撼戶牖,無虛夕。初尚以為唐再來,細察之,乃真魅。不勝其嬲,竟棄館而去。蓋震懼之後,益以慚恧,其氣已餒,狐乘其餒而中之也。

妖由人興,此之謂乎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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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談理學

交河的及孺愛、青縣的張文甫,都是老年儒生,同在獻縣授徒講學。一天晚上,二位先生在南村和北村之間散步,賞月觀星。漸漸地就遠離了學館,來到一片草木叢生,寂寞荒涼的原野。張文甫心裏害怕,想回去,對及孺愛說:「廢墟墳墓中有許多鬼,此地不可久留。」

正說著,忽然有位老翁手扶拐杖,來到面前,施禮請二人坐下說話,老翁說:「世上哪有鬼,難道沒聽說阮瞻之論嗎?二位先生是儒家讀書人,為何要信佛教怪異荒誕的說法呢?」接著闡發宋代程朱學派關於二氣屈伸的理論,講解通達,論證明確,條理清楚,文辭流暢。令二位先生聽著,連連點頭稱讚,慨歎宋儒理解的真切。二位先生只顧與老翁談論理學,竟忘記了問他的姓名。這時,有幾輛大車從遠處駛來,牛鈴之聲非常響亮。老翁立刻斂衣起身,說:「我這黃泉之下的人,寂寞得太久了,如果不說無鬼論,就不能挽留二位先生進行長談。現在馬上就要分手,謹以實相告,望二位切勿驚訝,不要認為我是有意捉弄生人的鬼魂。」眨眼之間,老翁就不見了。

這一帶很少有文士,只有董空如先生的墳墓比較靠近,老翁大概就是董先生的靈魂吧!

【原文】

交河及孺愛、青縣張文甫,皆老儒也,並授徒於獻。嘗同步月南村北村之間,去館稍遠,荒原闃寂,榛莽翳然。張心怖欲返,曰:「墟墓間多鬼,曷可久留!」俄一老人扶杖至,揖二人坐曰:「世間安得有鬼,不聞阮瞻之論乎?二君儒者,奈何信釋氏之妖妄。」因闡發程朱二氣屈伸之理,疏通證明,詞條流暢。二人聽之,皆首肯,共歎宋儒見理之真。遞相酬對,竟忘問姓名。適大車數輛遠遠至,牛鐸錚然。老人振衣急起曰:「泉下之人,岑寂久矣。不持無鬼之論,不能留二君作竟夕談。今將別,謹以實告,毋訝相戲侮也。」俯仰之頃,欻然已滅。是間絕少文士,惟董空如先生墓相近,或即其魂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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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公遇仙,狐何以得也?

紀曉嵐說:獻縣令明晟,應山人。曾經要想申雪一件冤獄,卻擔心上司不答應,因而猶疑不決。當時有個叫王半仙的,交了一個狐友,平時談論些小的吉凶,多半有應驗。派他前去詢問,狐精正色說:「身為百姓的父母官,只應論案件冤屈與否,不應當問上司答應不答應。難道他不記得總督李公說過的話嗎?」

王半仙回報後,明晟為此感到驚懼。因而談起總督李公衛沒有顯達時,曾經同一個道士渡江,恰巧有人與船夫爭吵,道士歎息說:「性命已在須臾之間,還計較那幾文錢嗎?」隨即那人便被船帆的尾部所掃中,落江而死。李公心裏感到驚奇。船駛到江中,刮起了風,眼看船將要傾覆。道士跛著腳念誦咒語,風就停止了,終於安然渡過了江。

李公再三拜謝道士的重生之恩。道士說:「剛才落江的,這是命運,我不能救。您是貴人,遇到困厄得以渡江,也是命運,我不能不救,何必要道謝呢?」李公又下拜說:「領受這個教訓,我當終身安於命運了。」道士說:「這也不全然如此。一身的困窮顯達,應當安於命運,不安於命運就要奔走爭鬥、排擠傾軋,無所不為。好比李林甫、秦檜就是不傾軋陷害好人,也要做宰相的,他們做惡,只是徒然給自己添加罪狀罷了。至於國計民生的利害,就不可以光談命運。像天地的降生人才,朝廷的設置官員,是用來補救氣數和運數的不足。如果一身掌握著事業權力,卻袖手聽憑命運的安排,那麼,天地何必降生這個人才,朝廷何必設置這個官職呢?《論語》裏看守城門的人說:『是知其不可而為之』。諸葛武侯說:『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』。成敗利鈍,不是能夠預料的。這是聖賢安身立命的學問,請您記住它」。李公恭敬地接受教訓,想拜問他的姓名,道士說:「說了恐怕您會驚怕」。下船走了幾十步,便隱身不見形跡了。

明晟感到十分訝異,因為過去在省城時,李公的確是講過這段往事沒錯,但為何這個狐精能夠得知呢?

【原文】  

獻縣令明晟,應山人。嘗欲申雪一冤獄,而慮上官不允,疑或未決。儒學門鬥有王半仙者,與一狐友,言小休咎多有驗,遣往問之。狐正色曰:「明公為民父母,但當論其冤不冤,不當問其允不允。獨不記制府李公之言乎?」門鬥返報,明為愯然。

因言制府李公衛未達時,嘗同一道士渡江。適有與舟子爭詬者,道士太息曰:「命在須臾,尚較計數文錢耶!」俄其人為帆腳所掃,墮江死。李公心異之。中流風作,舟欲覆。道士禹步誦咒,風止得濟。李公再拜謝更生。道士曰:「適墮江者,命也,吾不能救。公貴人也,遇厄得濟,亦命也,吾不能不救。何謝焉?」李公又拜曰:「領師此訓,吾終身安命矣。」道士曰:「是不儘然。一身之窮達,當安命,不安命則奔競排軋,無所不至。不知李林甫、秦檜,即不傾陷善類,亦作宰相,徒自增罪案耳。至國計民生之利害,則不可言命。天地之生才,朝廷之設官,所以補救氣數也。身握事權,束手而委命,天地何必生此才,朝廷何必設此官乎?晨門曰:『是知其不可而為之。』諸葛武侯曰:『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。』成敗利鈍,非所逆睹。’此聖賢立命之學,公其識之。」李公謹受教,拜問姓名。道士曰:「言之恐公駭。」下舟行數十步,翳然滅跡。昔在會城,李會曾話是事。不識此狐何以得也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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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四遭報

滄州城南的上河涯,有個無賴名叫呂四,呂四為人兇橫,什麼壞事都做,人們就像害怕虎狼一樣怕他。一天傍晚,呂四和一群惡少在村外乘涼,忽然隱隱約約聽到雷聲,風雨馬上就要來臨。向遠處望去,見一位少婦急急忙忙躲入河岸的古廟裏去避雨,呂四對惡少們說:「我們可以強姦她。」

當時已經入夜,烏雲密佈,一片漆黑,呂四帶一群惡少來到廟前。他突然沖入廟內,堵住了少婦的口,眾惡少扒光少婦衣服,紛紛擁上強姦,突然一道閃電穿過窗櫺射進廟內,呂四見少婦的身貌好像自己的妻子,急忙鬆手問她,果然不錯。呂四大為惱恨,要拽起妻子扔到河裏淹死她,妻子大聲哭叫說:「你想強姦別人,導致別人強姦我,天理昭昭,你還想殺我嗎?」呂四無話可說,急忙地尋找衣褲,可衣褲早已隨風吹入河中漂走了。呂四徬徨苦思,無計可施,只好自己背著一絲不掛的妻子回家。當時雨停,明月高照,呂四夫婦的狼狽相一清二楚,滿村人皆譁然大笑,爭相上前問他們這是怎麼一回事。呂四無言回答,竟羞愧得自己投河自盡了。原來是呂四的妻子回娘家,說定住滿一月才回來。不料娘家遭受火災,沒有房屋居住,所以提前返回。呂四不知道,結果造成此難。

後來呂四的妻子夢見呂四回家看她,對她說:「我罪孽深重,本該進無間地獄,永遠都不能出來。因為生前侍奉母親還算盡了孝道,冥間官員檢閱檔案,我得受一個蛇身,現在就要去投生了。你的後夫不久就到,要好好侍奉新公婆。冥間法律不孝罪最重,不要自己蹈入陰曹地府的湯鍋裡!」到呂四妻改嫁這天,屋角上有條赤練蛇,垂頭向下窺視,意思好像戀戀不捨。呂四妻記起前夢,正要抬頭問蛇,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迎親的鼓樂聲,赤練蛇在屋上跳躍幾下,奮迅地逃走了。

【原文】

一日薄暮,與諸惡少村外納涼。忽隱隱聞雷聲,風雨且至。遙見似一少婦,避入河幹古廟中。呂語諸惡少曰:「彼可淫也。」時已入夜,陰雲黯黑。呂突入,掩其口。眾共褫衣遝嬲。俄電光穿牖,見狀貌似是其妻,急釋手問之,果不謬。呂大恚,欲提妻擲河中。妻大號曰:「汝欲淫人,致人淫我,天理昭然,汝尚欲殺我耶?」呂語塞,急覓衣褲,已隨風吹入河流矣。旁皇無計,乃自負裸婦歸。雲散月明,滿村嘩笑,爭前問狀。呂無可置對,竟自投河。蓋其妻歸甯,約一月方歸。不虞母家遘回祿,無屋可棲,乃先期返。呂不知,而遘此難。後妻夢呂來曰:「我業重,當永墮泥犁。緣生前事母尚盡孝,冥官檢籍,得受蛇身,今往生矣。汝後夫不久至,善事新姑嫜;陰律不孝罪至重,毋自蹈冥司湯鑊也。」至妻再醮日,屋角有赤練蛇垂首下視,意似眷眷。妻憶前夢,方舉首問之。俄聞門外鼓樂聲,蛇於屋上跳擲數四,奮然去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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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嘲夫子

愛堂先生說,聽說有一位老學究在夜裏趕路,忽然遇到了他死去的朋友。老學究性情剛直,也不害怕,便問亡友上哪兒去。亡友答:「我在陰間當差,到南村去勾人,恰好與你同路。」於是兩人便一起走。到了一間破房子前。鬼說:「這是個文人的家。」老學究說你怎麼知道呢?

鬼答說:「一般人在白天都忙於生計,以致掩沒了本來性靈。只有到了睡著時,什麼也不想,性靈才清朗明沏,這時,所讀過的書,字字都在心中射出光芒,透過人的全身竅孔照射出來。那樣子縹縹緲緲,色彩繽紛,燦爛猶如錦鏽。學問像鄭玄、孔安國,文章像屈原、宋玉、班超、司馬遷的人,所發出的光芒直沖雲霄,與星星、月亮爭輝;不如他們的,光芒有幾丈高,或者幾尺高,依次遞減。最次的人也有一點微弱的光,像一盞小油燈,能照見門窗。這種光芒人看不到,只有鬼能看見。這間破屋上,光芒高達七八尺,因此知道是文人的家。」

老學究問:「我讀了一輩子書,睡著時光芒有多高?」鬼欲言又止,沉吟了好久才說:「昨天到你的私塾去,你正在午睡。我看見你胸中有厚厚的解釋經義的文章一部,選刻取中的試卷五六百篇,經文七八十篇,應試的策文三四十篇,字字都化成黑煙籠罩在屋頂上。與那些學生的朗讀聲,好似密封在濃雲迷霧之中,實在沒看到一絲光芒,我不說假話。」老學究聽了後便怒斥鬼,鬼大笑著走了。

【原文】

愛堂先生言:聞有老學究夜行,忽遇其亡友。學究素剛直,亦不怖畏,問:「君何往?」曰:「吾為冥吏,至南村有所勾攝,適同路耳。」因並行。至一破屋,鬼曰:「此文士廬也。」問何以知之。曰:「凡人白晝營營,性靈汩沒。惟睡時一念不生,元神朗澈,胸中所讀之書,字字皆吐光芒,自百竅而出,其狀縹緲繽紛,爛如錦繡。學如鄭、孔,文如屈、宋、班、馬者,上燭霄漢,與星月爭輝。次者數丈,次者數尺,以漸而差,極下者亦熒熒如一燈,照映戶牖。人不能見,惟鬼神見之耳。此室上光芒高七八尺,以是而知。」學究問:「我讀書一生,睡中光芒當幾許?」鬼囁嚅良久曰:「昨過君塾,君方晝寢。見君胸中高頭講章一部,墨卷五六百篇,經文七八十篇,策略三四十篇,字字化為黑煙,籠罩屋上。諸生誦讀之聲,如在濃雲密霧中。實未見光芒,不敢妄語。」學究怒叱之。鬼大笑而去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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狐懼孝婦

滄州劉士玉舉人家有間書房,被狐精所佔據。這狐精白天同人對話,擲瓦片石塊擊打人,但就是看不到它的形體。擔任知州的平原董思任,是個好官吏,他聽說這件事後,就親自前往驅除狐精。正當他在大談人與妖路數不同的道理時,忽然屋簷頭大聲說:「您做官很愛護百姓,也不貪取錢財,所以我不敢冒犯您。但您愛護百姓是圖好名聲,不貪取錢財是怕有後患,所以我也不會怕您。您就不要再多說了,以免自找麻煩!」

董狼狽而回,好幾天心裏都不快活。劉有一個女傭人,很是粗蠢,獨獨不怕狐精,狐精也沒冒犯她。有人在與狐精對話時問起這件事,狐精說:「她雖然是個低微的傭人,卻是一個真正孝順的女人。鬼神見到她尚且要斂跡退避,何況是我輩呢!」劉於是叫女傭人住在這間房裏,狐精當天就離去了。

【原文】

滄州劉士玉孝廉,有書室為狐所據,白晝與人對語,擲瓦石擊人,但不睹其形耳。知州平原董思任,良吏也,聞其事,自往驅之。方盛陳人妖異路之理,忽簷際朗言曰:「公為官頗愛,亦不取錢,故我不敢擊公。然公愛民乃好名,不取錢乃畏後患耳,故我亦不避公。公休矣,毋多言取困。」董狼狽而歸,咄咄不怡者數日。劉一僕婦甚粗蠢,獨不畏狐。狐亦不擊之。或于對語時,舉以問狐。狐曰:「彼雖下役,乃真孝婦也。鬼神見之猶斂避,況我曹乎!」劉乃令僕婦居此室。狐是日即去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一 灤陽消夏錄一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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殘忍受報

東光人霍從占說:有個富戶人家的女兒,在她五六歲的時候,晚間出門看戲,不幸被人拐騙到遠處賣了。又過了五六年,拐賣她的人案發敗露,供認當年曾用藥迷了這個女孩,才將她拐賣。當地官府發公文到女孩家鄉詢問,她的父母才把她認領回來。

回到家之後,她的家人察看她的身上,只見鞭抽的傷痕、杖打的傷痕、剪刀刺的傷痕、錐子扎的傷痕、烙鐵烙的傷痕、沸水燙的傷痕、指甲抓的傷痕、牙齒咬的傷痕,真可謂遍體鱗傷,交錯如刻畫。她母親心疼如割,抱著她哭了好幾天。每當提起她女兒的慘狀,她都哭得淚濕衣裳。

這位被拐賣的女孩說,她被賣給這家的女主人,殘暴到沒有一點人性。那時候,她年紀小,面對那個凶神惡煞,不知如何是好,整天戰戰粟栗地等死而已。後來漸漸長大,更加忍受不了這種虐待的苦楚,就想自殺一死了之。有一天夜裡,夢見一位老人對她說:「你不要自尋短見,你只要經受再烙兩次,打一百鞭子,你的業報就滿了。」果然有一天,她又被綁在樹上受鞭撻,剛打滿一百,縣裡官差就手持文書趕到,把她解救了。

原來,這位女孩的母親對待家裡的奴婢也是極其殘酷的。奴婢們站在她面前,無不渾身顫抖,沒有一個身上不帶傷痕。她只要回頭一瞥,奴婢們便個個嚇得面無人色。所以神靈就顯示報應在她自己女兒身上。但她竟然怙惡不悛,不思改悔。後來她脖子上生了惡瘡,終於毒發身亡。她的子孫也從此衰敗下來。

霍從占又說:有位官宦人家的夫人,每當她的婢女犯了過錯,她並不加於鞭撻,而是命她們脫去褲子,裸露著身子躺在地上。她說,這就像漢代的劉寬用蒲鞭打屬下吏役一樣,只是為了顯示一下對被罰者的屈辱而已。後來這位官夫人得了癲癇病,看護她的人稍有疏忽,她就脫光自己的衣服跳起舞來。

【原文】

東光霍從占言:一富室女,五六歲時,因夜出觀劇,為人所掠賣。越五六年,掠賣者事敗,供曾以藥迷此女。移檄來問,始得歸。歸時視其肌膚,鞭痕、杖痕、剪痕、錐痕、烙痕、燙痕、爪痕、齒痕,遍體如刻畫。其母抱之泣數日,每言及,輒沾襟。先是,女自言主母酷暴無人理,幼時不知所為,戰慄待死而已。年漸長,不勝其楚,思自裁,夜夢老人日:「爾勿短見,再烙兩次,鞭一百,業報滿矣。」果一日,縛樹受鞭,甫及百,而縣吏持符到。蓋其母御婢極殘忍,凡觳觫而侍立者,鮮不帶血痕,回眸一視,則左右無人色,故神示報於其女也。然竟不悛改,後疽發於項死。子孫今亦式微。

從占又云:一宦家婦,遇婢女有過,不加鞭棰,但褫下衣,使露體伏地,自雲如蒲鞭之示辱也。後患顛癇,每防守稍疏,輒裸而舞蹈雲。

(節錄自《紀文達公筆記摘要》,紀昀著/演蓮法師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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