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氣逼人

董曲江遊歷京城時,和一個友人同住一個寓所。倒不是為了作伴,而是為了節省一點住宿飲食的費用。友人追逐富貴,多半在外住宿。曲江獨自睡在房舍裏,夜裏有時聽到翻動書冊、摩弄器玩古物的聲音,知道京城裏多狐,也不奇怪。有一夜,他把未完成的詩稿放在小桌上,又好像聽到吟誦的聲音。曲江問是何人,卻聽不到回答。等到天亮一看,稿子上已經被圈點過幾句了。又多次發問,始終不應聲。到了友人回歸寓所,就徹夜寂靜無聲。友人頗感驚奇,以為自己有福祿的命相,所以妖邪不敢來侵犯。

有一次,日照的李慶子偶然來借宿,飲酒盡興以後,曲江同友人都已經睡覺。李趁月色在空園子裏散步,看見一個老翁帶著一個童子,站立在樹下,心裏知道是狐,於是躲藏起來,偷看他做些什麼。童子說:「冷得厲害,且回房去。」老翁搖頭說:「與董公同一個房間固然沒有妨礙,但這一位俗氣逼人,哪裡可以共同相處,寧可坐在淒風冷月之中。」李後來把這話洩露給別的友人,於是漸漸地被他所聽到。因此對李懷恨入骨,最終竟被他所排擠,狼狽地背著書箱回去了。

【原文】

董曲江游京師時,與一友同寓,非其侶也,姑省宿食之資雲爾。友征逐富貴,多外宿。曲江獨睡齋中。夜或聞翻動書冊,摩弄器玩聲,知京師多狐,弗怪也。

一夜,以未成詩稿置幾上,乃似聞吟哦聲,問之弗答。比曉視之,稿上已圈點數句矣。然屢呼之,終不應。至友歸寓,則竟夕寂然。友頗自詫有祿相,故邪不敢幹。偶日照李慶子借宿,酒闌之後,曲江與友皆就寢。李乘月散步空圃,見一翁攜童子立樹下。心知是狐,翳身竊睨其所為。童子曰:「寒甚,且歸房。」翁搖首曰:「董公同室固不礙。此君俗氣逼人,那可共處?甯且坐淒風冷月間耳。」李後泄其語于他友,遂漸為其人所聞,銜李次骨。竟為所排擠,狼狽負笈返。

(節錄自《閱微草堂筆記 卷四 灤陽消夏錄四》,紀昀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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